今年《樂隊的夏天》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大多數樂隊都會被貼上一些特别鮮明的标簽——褒義或是貶義,這完全取決于大多數觀衆是不是喜歡他們的角色定位,甚至和音樂本身沒什麼關系。

在這個夏天的舞台上,五條人就是“好笑”、重塑雕像的權力就是“裝”、福祿壽就是“欣賞不來”、Mandarin就是“親兒子”、後鲨就是“啥玩意”......

輿論的力量是可怕的,隻要給挂上市場認可的标簽,那麼你就會不斷升值。人氣急劇飙升的五條人,如今在草莓音樂節已經是壓大軸的表演團隊了;相反的,如果市場認可的标簽不那麼積極有利,口碑就也可能一瀉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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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Joyside應該算是一個意外,在這樣一檔充滿綜藝色彩的音樂節目裡,也能夠大浪淘沙地完美轉身,不容易。

讓我們回想一下Joyside剛剛亮相的時候,給所有不知道他們的觀衆留下的印象是什麼樣的?充滿故事、被業内同仁奉為頂級、老炮兒、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占了好長時間的篇幅——然後唱了一首好像并不那麼出色的中文歌。

觀衆表情難免挂上一臉的黑人問号:所謂最搖滾的樂隊,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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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side的口碑如今稍微扭轉回來一點。

合作賽當中和Miumiu的一首充滿溫暖的歌曲,讓所有人都溫暖了内心。那樣的一首歌曲過後,再有人噴,那就真的是“了無人性”了。之後和馬賽克的合作,表現的是江湖豪情、和業務能力上的出色!緊接着到現在,算是沒什麼懸念的進入到了七強,大概率還會繼續往前走,奔着冠軍努力了。

以往我們聊這個節目上的樂隊,總是希望通過對技術的拆解,來讓大家了解到那些通過高超技術手段來制作音樂的文藝工作者們的欣賞方法(詳情可以翻閱之前關于樂夏的文章),但是Joyside不需要。

Joyside的音樂沒有那麼複雜,早年間就是三大件樂器吉他貝斯鼓加上主唱邊遠站在舞台中間散發魅力;如今的他們會增加吉他軌、增加和聲、增加合成器,就像很多成熟的樂隊一樣。

是的,Joyside也在變得成熟,就好像搖滾樂的市場一樣。一路走過來,他們是一起成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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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Joyside的故事,哪怕我們隻是通過《樂夏》這個節目,也已經了解地差不多了——他們出現在21世紀初,然後憑借實力紅遍了搖滾圈,出專輯、巡演、歐洲巡演,然後突然解散。但我總覺得,這不足以描述,Joyside當年的走紅到底意味着什麼。

我一直願意将21世紀初稱之為中國搖滾的另一個黃金年代。

當然了,在不少搖滾樂迷的認知當中,會有更多人認為Beyond的走紅是中國搖滾不可逾越的巅峰、老崔的《一無所有》空前絕後、或是魔岩三傑的藝術才華到今天都不可比拟。

隻要有人翻唱窦唯的作品就是亵渎神明——可是搖滾樂哪有什麼神啊?無非是一群荷爾蒙積攢到一定程度無從發洩的年輕人在社會角落的泥潭裡打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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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上點年紀的人應該也還記得,21世紀初的人們到底是什麼狀态?社會仿佛進入到了一種全新的階段,有的年輕人會認為這個世界大有希望,但也有的年輕人認為生活百無聊賴。

于是在北京,不少年輕人都通過做音樂和聽音樂來思考着生活的真谛和宇宙的盡頭。

所以那些名字,比如樹村、比如無名高地、比如D22,這些曾經陪伴着真正的中國搖滾新時代而崛起的地理名稱,都有一些特殊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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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side是那個時代的佼佼者,當然了,已經走紅了的痛仰、刺猬、新褲子也都是從那個時代曆練出來的。剛剛說過那個年代這麼好,貌似也有點道理。

在接受采訪的時候,Joyside說歐洲巡演期間很多歐洲樂迷給到他們的評價是“并不具有東方形象的搖滾樂”。這是一種特别抽象的藝術評價。

實話說,我覺得這個評價對Joyside還是很中肯的。很難想象,在21世紀初的時候,一群北京孩子做出來的音樂是能夠完美地承接歐美早期地下朋克樂隊風味的。

不妨讓我們想想一個場景:你拿着一個啤酒杯遊走在牆壁破敗燈光昏暗空氣裡彌漫着一點點煙味的Livehouse了,耳邊響起什麼樣的音樂會覺得這個場景最讓人興奮地很舒适,Joyside的《Your City Is a Desert to Me》無限循環的Old School旋律一定是合适的,達達或是木馬顯然是不合适的,因為你一聽就知道那是非搖滾故鄉出來的搖滾樂,但Joyside的精神屬性,是完美适配的。

這一切的原因,是因為Joyside的人員和精神都是從那個環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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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昊是School酒吧的創始人了,關铮沒有選擇進軍美妝界而是混迹北京搖滾圈幫各種樂隊打各種風格的鼓,邊遠這些年都是按照标準的“地下”藝術家方式活着的,至少這支樂隊75%的血統,這麼多年一直都按照一個搖滾明星真正的樣子在生活。

我們很難解釋這裡讨論的“搖滾精神”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可能混合着一點熬夜喝啤酒的微醺、也帶有一些昏暗燈光下笑呵呵的憨傻,但這可能就是搖滾樂真正讓人快樂的理由,因為它讓人真實——當你忘掉了所有的思想束縛,那自然留下了思想裡最快樂的部分。

說回到他們的歌,暫且不論《太空浪子》作為重組之後必須要創作的中文歌好不好聽,就隻說《Silly Girl》那樣的節奏和旋律,它就是适合讓你喝完了酒開始踩着點兒蹦跶。

也是之前說過的,它非常接近英式朋克樂隊的那種拳拳到肉的刺激感,這種刺激感不太适合綜藝節目,也不太适合溫情和煽情的包裝,它隻适合讓你在Livehouse的燈光下去感受那種讓人興奮的氛圍——甚至連音樂節那樣的大舞台都不太合适,雖然以邊遠的舞台表現力,那個大舞台對他來說也不很空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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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有些人也會說他們“裝”,為什麼就唱英文歌呢?說自己是純正的搖滾樂隊就不能唱中文歌嗎?其實這個問題很多争議都面對過,重塑可能也有這個問題,去年的盤尼西林更為嚴重。

這個問題我覺得其實挺荒謬的,就好像你去問一個留學生組成的“中國風”樂團,“你們為什麼不用英文唱國風音樂呢?”就好像你問手機廠商“為什麼不自己造芯片呢?”

中國搖滾樂滿打滿算引進了30年,可大洋彼岸的那波人聽這玩意兒從時間上就是我們的兩三倍了,這種情況下非得讓我們用自己的風格完成超越,那除了幼稚之外也沒有什麼别的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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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搖滾樂這東西玩兒地純粹,這事兒就已經相當厲害了。

簡單跑了個題,最終還是要回到Joyside身上。如果你真的覺得他們的歌兒不好聽,那沒關系,可能你就是不太喜歡這種藝術載體。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藝術的審美沒有高下。但《樂夏》已經把這些最能夠代表中國搖滾樂的樂隊搬上舞台,我們也真的沒必要那麼狹隘。

反正走下了舞台,回到了那個昏暗的School,沒有人會不喜歡Joyside,就好像沒有人會不喜歡搖滾樂一樣。他們還是那個“搖滾之王”,下了台還是接着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