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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大海知道》

《隻有大海知道》,2018年的台灣電影,由崔永徽導演指導,幾乎全素人演員出演,講述一個關于留守兒童的故事,影片裡面的小演員鐘家駿(電影主角馬那衛的扮演者)因出色的表演獲得第55屆金馬的最佳新演員。

老實說,對這部電影真的渴慕已久,隻是苦于一直沒有資源可以觀看,才遲遲不能“品嘗”,兩年後的今天,終于有機會觀看到了,着實開心,驚喜之情不亞于當初觀看國産的《米花之味》,隻不過,兩者的結局,稍微有點不大一樣。

在《米花之味》裡,小女孩因好友之死打破了和母親長久以來的隔閡,最後自願與媽媽和解了,兩人一起在鐘乳石洞裡跳起了非常美麗的孔雀之舞,鈴木慶一的配樂還一直在我腦海裡回響,真的太美了。那一場戲,簡直是“神來之筆”,《米花之味》的寓意一下子變得越發深長,整個電影的“檔次”也瞬間高了好幾格,不得不叫人喜歡。

而《隻有大海知道》的結局,卻約等于沒有“結局”,因為“高雄的路有好多條,蘭嶼隻有一條”,在追求物質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金錢的時候,馬那衛的爸爸迷失了方向。他選擇逃避自己的家鄉和與家鄉有關的一切,選擇逃避這種對他來說像一種束縛的紐帶的“落後文明”,哪怕馬那衛對他喊着“鞋子我可以不要,爸爸,我可以不要鞋子……”他依然載客而去,留下馬那衛在大城市裡迷路。

相比于《米花》一開場就是母親開車回家看孩子的設定,馬那衛得到的“愛”注定是會比《米花》的小女孩要少得多,少得可憐的。大人們對愛的注重程度不一樣,大人們對于物質追求的“度”不一樣,也會導緻關愛的程度非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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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制作小船

同樣閉塞的環境,同樣外出掙錢,有的人回來,是會接受現實的,會對自己的傳統文化産生敬畏和崇敬的,會想家的好和家人的重要性的;有的人,是隻想越走越遠,越走越遠,也不管賺錢了沒有,能不能賺錢,現實不現實,唯一的目的,就是先賺了錢再說,家人什麼的,可以先放一邊。

所以馬那衛的爸爸才可以一次次地傷害馬那衛的心,一次次地錯失他的表演,錯過去關愛他的機會,錯過,甚至不關心馬那衛的安危。哪怕馬那衛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高雄,在高雄這個大城市找到他,他也可以做到不理睬他,“絕塵而去”,不怕自己的孩子會否出意外,會否在高雄迷路或被拐騙。

他可以騙自己的孩子“愛河”多麼多麼漂亮,也可以假裝“愛河”多麼多麼适合遊泳,給馬那衛勾勒出一個幻象中的美麗高雄。隻是他不知道,馬那衛真的會去“愛河”遊泳,把自己的眼淚留在“愛河”裡面。馬那衛縱身一跳,沉入“愛河”,得到的卻隻是無盡的黑暗和空遼。幻想中,自己就在蘭嶼,幻想中,“愛河”的底部就如同蘭嶼一樣絢麗多彩,自己的爸爸也和自己一同“起舞”,感受着美麗的海底世界的同時,感受着最真誠“愛”。無奈一切皆是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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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那衛

電影開頭和結尾,都拍攝了馬那衛和奶奶一起摘龍眼的場景,都是馬那衛和奶奶,沒有爸爸,雖不乏溫馨和有趣,但也隐約透露出不少失望和寄托,比方說,奶奶一直念叨的,爸爸回來就可以吃龍眼了,但爸爸很少回來,也沒有吃龍眼。

關于馬那衛渴求的鞋子,導演也給了很多的“描寫”,比如馬那衛爛鞋子的特寫,比如馬那衛用膠水粘鞋子,比如馬那衛放學路上鞋子又裂開了,他輕輕地抱怨。再比如,馬那衛看到同學媽媽幫忙買的新鞋子時的羨慕,比如他爸爸的好朋友大叔撿了别人丢棄的舊鞋子送他時,他開心的模樣。

當然,在這期中,還有他對得不到新鞋子時,被老師誤會,被體罰後對他的自己僅有的一雙人字拖的厭惡之情。把鞋子丢掉,把鞋子丢出校門,仿佛這樣就可以解決他稚嫩童心的屈辱,仿佛這樣就可以遠離校園,遠離被歧視和誤會。

一開始,我還不明白馬那衛為什麼要畫自己的腳丫子,不明白導演為什麼要特意去拍馬那衛畫腳丫子,還以為馬那衛和我小時候一樣,喜歡各種亂塗抹,亂圖畫。畫腳丫子和手掌這種事我都做過,純粹為了好玩,沒想到,在馬那衛這裡,是一種信息的傳遞,是電影的一個至關重要的“母體”。

後知後覺才知道,原來他需要爸爸幫忙買鞋子。而他對爸爸的思念,也很大程度都寄托在這鞋子裡面,隻有需要鞋子的時候,爸爸才可以帶着新鞋子來找他,隻有需要新鞋子的時候,才能盼望爸爸回家,來看看他和看看奶奶,給他一小段時間的“情感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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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奶奶摘龍眼

可悲的是,爸爸由頭至尾都沒有認真對待馬那衛的“情感寄托”,爸爸如約送來的鞋子,第一次是因為爸爸拿錯了馬那衛寄過去的圖紙,買了小碼數的鞋子不合腳;第二次是,在馬那衛和小夥伴們準備正式表演原住民舞蹈,期待着爸爸能和他朋友媽媽一樣,百忙之中抽空來觀看他的表演,爸爸卻隻是轉交鞋子就走人。一點也不為兒子的榮譽感着想,不為兒子的自豪感動。

他不願參與兒子的成長。

他不知道,等他送這一雙鞋子,馬那衛經過了多少“磨難”,有過多少坎坷的經曆。他也不知道,馬那衛的心有多麼痛苦,多麼多麼想要一個可以陪伴他成長的爸爸,哪怕是一小會兒,哪怕是偶爾有之,他也心滿意足,畢竟他參與這個原住民舞蹈表演,為的就是可以來高雄看一看,見一見自己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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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馬那衛

高雄很大,高雄也很美,但這種美和這種大,隻适合擁有“雄心壯志”的人“展翅高飛”,不适合馬那衛這種骨子裡就懷有自由與自在,無謂與童真的人“遨遊”,馬那衛需要的是海洋,不是河流,馬那衛需要的是關愛,不是冷漠,是真摯,不是欺騙。

英國作家珍妮特·溫特森在《我要快樂,不必正常》裡面寫道:「學習愛永遠不遲。但它令人害怕。」或許,馬那衛的爸爸,就是珍妮特眼裡的,還未長大就已經老去,還未學會愛,就已經老去的人之一吧,所以他不懂得怎麼去表達愛,不懂得怎麼去愛馬那衛才是真正的愛他。畢竟,愛。是一個艱澀的字。

「愛。愛的匮乏。愛的可能。」馬那衛一直期待着的愛,隻有大海知道。隻有大海知道,是藍色的。如海的眼淚,如航行的地圖。如浪花在礁岩哽咽。等待着鹹鹹的海風,來吹開迷霧的長夜。

爸爸,Long Time No Sea(S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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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大海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