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戀戀風塵》是因為我發現自己在閱讀翟業軍老師的論文《退後,遠一點,再遠一點!——從沈從文的“天眼”到侯孝賢的長鏡頭》時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便去圖書館借了一本沈從文全集,泡了一杯茶,窩在宿舍裡看書和電影。

書已經借來很久,電影也花了幾天才看完,但翟老師的論文還是沒有讀,我想再看一些沈從文和侯孝賢的作品再去讀。現在隻能草草記錄一些我看《戀戀風塵》的感受。這些感受也許并不準确,因為電影中的鄉村、車站、台北的大街小巷使我過于容易聯想到在青田的所見所聞,我看電影的幾乎第一眼,就已經有了一種奇怪的濾鏡。

今天中午躺在床上把《戀戀風塵》裡幾個喜歡的片段再看了一遍。發現第一遍看還是忽視了很多内容,以及電影本身也省略了一些内容。比如兩位主演的眼神都非常有趣,比如評論區和彈幕的觀衆瘋狂糾結于阿雲為什麼會嫁給郵差。關于阿雲嫁給郵差,這是我頭一次不想去探索一個“八卦”,無數信封上的“查無此人”是不是郵差搞怪并不重要,我隻需要選擇接受事實。我想探索的太清楚之于感受這部電影是無益的。

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從《戀戀風塵》來看,侯孝賢對沈從文的某一種發展可能就是把本來用文字限定、還需要觀衆想象的風景轉換成可以展現每一絲細節的鏡頭,陽光灑在多少面積的山野上,一腳踩進泥土裡會發出什麼聲音都不消文字描述。隻需要看一眼、聽一聲,《邊城》給人的那種感覺就會無窮無盡地湧進胸腔。王德威說《邊城》開頭對湘西的描寫展現了一種“天長地久的循環”,那麼這種循環在侯孝賢的每一處有關風景的鏡頭裡都被展現的異常鮮明。

在影片結尾,阿公打理的田地跟我奶奶家旁邊的那片很像,阿遠家鄉的青山跟我站在麥地後山頭眺望遠方看到的景緻很像。有那麼一瞬間,我都無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在看電影,還是在看過去生活的回放。一部1986年的影片和2001—2021的所見依舊重疊,确乎是一種短暫的“循環”。

《戀戀風塵》的配樂隻有一首曲子。當正片結束這首曲子再次響起時,我覺得它是一長段毫無确切意義和情緒的音樂,我不知道它想表達什麼,也不知道它需要在怎樣的情緒下演奏,但它似乎又承載了很多,承載了整部影片,還承載了無數人的生活。這種承載是平靜的,是呼吸均勻的,是面無表情的,但是會有一種痛苦在蔓延。本來想說是不是用“惆怅”來描述就足夠了,但是之于我,隻有“痛苦”才能概括這種意味。

每次翻開《邊城》的時候我都會想,如果不推重沈從文,我們便難以學會愛自己和他人,也難以學會定義“痛苦”。不是天崩地裂的愛,是平靜的愛;不是轟轟烈烈的痛,是平靜的痛。我們大多數人的生活都不是激流勇進和過山車,更沒有人願意天天坐過山車,如果不能學會感受平靜,那我們的生活一定會很浮躁很無趣。我還不是很理解今天大陸對沈從文的研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我迫切地想要告訴很多人,我們需要沈從文。如果沒有心情看書,不如看看侯孝賢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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