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八面玲珑,也總有人義無反顧。
這是我在元旦假期看完一部電影之後,随性發在社交平台上的一句感受。
所言對象并不難猜,就是那部韓延導演的熒幕新作《送你一朵小紅花》。
在我看來,這部電影雖然從整體呈現來看并不完美,但也承載了我們在略顯混沌的當下,最真誠、坦蕩的一抹需要。
所以我還是想把我2021年的第一篇稿件,送給它。
一、略顯規整的叙事節奏
韓延導演的自導自編,似乎永遠都是那麼的值得信賴,他總是能以一個很具有發散性共鳴的題材作為切入,他從不為了去替誰說教,他隻是負責講好故事。
在《小紅花》中,那種節奏分明,轉折淩厲的叙事特點,與韓延導演18年上映的,同樣有些許人文寓言色彩的《動物世界》十分相像。
隻不過《動物世界》的故事發展與轉折是依靠人物來推動的,張景坤的登場是為了激活鄭開司的思考靈感,而孟國祥的論述則順利引出了有關“均衡思維”的猜想...
影片中幾乎每一位新出場的角色都宛如沙丁魚群中的鲶魚一般,把整部電影的情節線重新打亂再呈現到影迷面前,用類似于一個個“支線任務”般的新鮮感,蓋過了那最原本的矛盾關系。
《送你一朵小紅花》則更像是以事件來推動故事發展,這就使得真正的主線成為了在觀衆心中不變的核心。
而比起薩弗迪兄弟在《原鑽》中教科書般的“以支線任務刺激主線結果”的叙事結構,《小紅花》的懸念感與戲劇沖突無疑少了一些,也因此導緻影片在真正來到節奏加快,高潮叠起的後半幕時,卻掉入了一種“意料之中”的陷阱。
不過若是将影片的結構與内容割裂開來看,對于評價這部電影來說無疑是不公平的。
因為《送你一朵小紅花》最為璀璨的閃光之處,恰恰是那些于影片中無聲綻放的人文主義。
二、恰到好處的人文主義
在近期上映的皮克斯神作《心靈奇旅》中有一句台詞寫的非常通透,“火花不是人生目标,當你想要生活的那一刻,火花就已經被點燃”。
身處于絕望中的人,最需要的也并不是在刹那間擺脫苦海的良藥,而是一點點曙光,哪怕僅是一點點曙光就足以實現對這顆靈魂的拯救。
“神說要有光,但也要有人先開窗”。
于是乎,當無時無刻不以最喪氣的視角看待世界的韋一航,聽到了那句他從未得到或想到過的回答之時,他心裡的那扇窗,終于被不經意地推開了。
馬小遠,就這樣突如其來,又理所當然般的成為了韋一航的“破壁者”。
這個男孩終于選擇了将他最擅長的偏執換一個陣地釋放,在那個充滿了不甘與酒氣的雨夜,他第一次明白了愛情的意義。
這讓我想起了去年那部溫暖了我許久内心的台劇,《做工的人》。
在這部劇每一集的開篇,都會打出一句類似标題或本集主旨的句子,在第4集的伊始,印着的是“艱苦人疼惜艱苦人”。
坦白講,直到我看到夜市裡的那場母女相認戲碼之時,我才理解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為了家人的未來而讨個“不體面”工作的人從來都不可恥,可那種發自心底的自卑依然在他們的心底築起了一座高牆。
所以小玉媽媽會在看到女兒之後,馬上掉頭,逆着人流匆匆逃竄,生怕因為自己而令女兒在心儀的男生面前丢臉;
所以昌叔會在走進再普通不過的一間便利店時,也不忘在門口脫掉那雙沾滿泥污的工作靴,生怕自己為其他客人添上不必要的麻煩...
艱苦人懂得艱苦人的艱苦,正如抗癌者了解抗癌者的難處。
《送你一朵小紅花》選擇了在2020年的最後一天上映,這一舉動本身就格外具有其人文意義。
在2020年末,哪怕是評分不甚理想,劇情乏善可陳的《神奇女俠1984》,也依然能靠幾處人文主義的閃光而令我眼前一亮。
承載着影片中真正神性的史蒂夫,在面對現代社會時表現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但最讓他激動和振奮的,依然是那跨越了半個世紀的對飛機的熱愛。
當他駕駛着飛機穿過雲層中絢爛的煙花之時,我看到最浪漫的一幕恰恰不是兩人的對視而笑,而是那一句在熒幕底端印上的——“今天是獨立日”。
正如《生死狙擊》中馬克·沃爾伯格的那句充滿無奈的妥協話語;正如東木老爺子在《美國狙擊手》中塑造的“牧羊犬”形象;亦正如在《喬喬兔》裡那位同樣身為少數派的K上尉,帶着副官浪漫而自由地發起的最後一次沖鋒...
無論是偏愛國主義還是自由主義的浪漫情懷,縱使我們沒有經曆過水深火熱的戰争年代,也不是在這社會中煎熬度日的少數派,但我們也依然會為之感到些許的觸動,這是一種很原初的共情力量。
而在2020年,我們或聽、或看到的負面消息,實在太多了些。
于是這種共鳴感就猶如積攢了數月的洪水,隻需一個細孔便能瞬間沖垮情感的堤壩。
生活本身就已經足夠精彩和戲劇化了,根本無需任何刻意附加的設計來渲染。
所以當導演将題材定在了那些特殊或弱勢群體之時,要做的也隻是把鏡頭對準他們,然後就像小醜在《黑暗騎士》中曾笑着對布魯斯·韋恩念道的一般,“All it takes is a little push(隻需要輕輕一推)”,就已足以。
韓延導演則将這種“a little push”,用在了衆多的細節處理之上。
比如通過照片裡的彩虹标識為少數群體默默發聲;再比如靠車上的平安符、父親衣服上的破洞來悄然傳遞出煙火氣息;以及通過韋一航的耳機狀态(戴上或摘下)來反射此時他的内心感受...
不刻意,不強調,在保留了影迷們尋找彩蛋樂趣的同時,又不至于讓那燒腦的感覺喧賓奪主。
從對癌症患者群體的勾勒,到對影片中情感爆發的打磨,再放大至整部電影流露出的人文主義關懷,一切都剛剛好。
三、一場卡夫卡《變形記》的反面映照
卡夫卡的“出現”在我看來,應該包含着三重含義。
最淺顯的一層便是利用“卡夫卡”的标簽,來證明韋一航最終在大學時攻讀了馬小遠偏愛的文學,而非自己鐘愛的旅遊地理。
第二層含義則在于利用對卡夫卡的生死觀評述,完成對韋一航人生的影射。
那種從卡夫卡的文學作品中普遍流露而出的絕望感,與結識馬小遠之前的韋一航的,生活如出一轍。
除此之外的另一重含義,則藏在了那部以“荒誕”著稱的小說《變形記》裡。
《變形記》的故事無疑是荒誕的。
還有什麼比一個好端端的大男人,一睜眼就沒來由的變成了一隻臭甲蟲更荒誕的事兒呢?
但在我看來,《變形記》整篇小說中最荒誕的地方其實并不在于這一事件本身,而是卡夫卡為那些逐一出場的人物賦予的心理色彩。
格裡高爾始終是家庭與公司的賺錢機器,縱使是變為了一隻甲蟲,他最先思考到的依然是自己的“使命”;
他的家人則隻單純把他看作是沒有心理活動的經濟支撐;
公司經理也并不在乎這架機器停轉的原因,他所關心的隻是誤了火車的格裡高爾将“損害”多少“屬于”公司的利益...
從格裡高爾變成甲蟲的第一天起,直至他滿懷對家庭的内疚孤獨死去,整個過程裡竟沒有一個人願意花時間去思考一個問題——我們該怎麼把格裡高爾變回人?
而在《送你一朵小紅花》中,如果我們把韋一航的角色與格裡高爾進行一番置換,便會發現整部影片中出現的所有聲音、符号與象征,都在指向着與《變形記》截然相反的方向。
最典型的便是父母。
母親每日研究着抗癌食譜,俨然已成為了半個癌症治療醫生;父親則選擇瞞着孩子在周末開網約車掙錢來貼補家用。
他們從來都舍不得讓兒子受一丁點委屈,而那次在飯桌上的掌掴,竟也是這位父親第一次對兒子揮拳相向。
韋江說他動手,是因為聽不得那個“死”字。
可事實又果真如此麼?
在飯桌上那次沖突後産生的“餘震”,是那般赤裸的映射着這個中年男人發自内心的悲哀、無助與自責。
比起像兒子那般整日抨擊老天的不公,他更願意把這份責任歸結到自己的身上——如果我有本事,家裡也不至于如此拮據,兒子就更不必為了一趟旅行,而偷偷跑去拿自己的身體冒險。
所以在面對兒子的以身試險時,他表現出的是發自本能的氣憤;
在錄那段二人世界的一天生活短片時,他展露出的是故作輕松的坦然;
可當整個飯桌上的親朋一同商量着賣掉房産來貼補給他之時,這位中年男人卻在刹那間就陷入了崩潰。
電影裡登場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如此,他們為自己的所愛之人奉獻着一切,從來不計回報,始終義無反顧。
是讓一個人的靈魂徹底被蟲的思維占據,還是讓一個充滿絕望的人感受到生命真正的意義。
電影與小說,分别做出了各自的選擇。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在影片的中段,馬小遠為獎勵韋一航的第一次積極主動,在他的手背上畫了一朵小紅花。
而我們,在才剛啟程的2021,或者說,在未來的每一天裡,也可以時常贈予自己,或是任何你愛的人,一朵“小紅花”。
甚至有時你都不必去刻意尋找些什麼理由,哪怕此舉隻是為了取悅自己,又何嘗不可?
願這份在跨年夜流露而出的溫暖,能夠在電影、音樂、文字以及未來的生活之中,以任何适合的方式繼續傳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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