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告訴我,既然在你們看來這兩個故事沒有什麼事實上的不同,而你們又無法證實這個問題,你們更喜歡哪一個故事?哪一個故事更好,有動物的故事還是沒有動物的故事?"

岡本先生:“這是個有意思的問題......”

千葉先生:“有動物的故事。”

岡本先生:“是的。有動物的故事更好。”

派·帕特爾先生:“謝謝。和上帝的意見一緻。”


——摘自《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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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周前與同同在家中,看了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是李安導演在2012年執導的一部影片,他也因之第二次捧起了奧斯卡的小金人。這部電影豆瓣評分9.1,這是很高的分數,在豆瓣評出的《2010-2019十年二十部優秀外國電影》中,它也名列其中。

這部電影其實我和同同是看過兩次的,第一次是它剛上映的時候,那時這個小朋友還小,我也因為電影中優美魔幻的畫面和其中的動物情節,而把它歸列為可與小朋友分享的童話電影系列裡。但我第二次再看這部影片時,當然那是在多年以後,對它卻有了颠覆性的改變,我因之懷疑我第一次,是否完整地将它看完。

也是在第二次看完這部影片後,我找來了加拿大作家,揚·馬特爾的那部同名小說來讀,看完這部小說,我或才感受到了,李安導演的隐晦與善良,而影片片尾着墨的一點真實背後,其實是殘酷現實巨大的黑窟窿。

這部小說應算是部哲學小說吧,其故事本身是簡單乏味的,這點和電影一樣,因而我嚴重懷疑,第一遍看到後半程時我一定是睡着了。

我估計這個群裡有沒看過這部電影的,在這裡我就先簡述下有動物的故事和沒動物的故事吧。派一家在印度經營了一個動物園,由于當地生意不好,便想将動物園搬到北美去。途中他們搭乘的海輪遇難了,隻有派和一隻鬣狗、一匹腿受傷的斑馬、一隻紅毛猩猩和一隻孟加拉虎逃到了一艘救生艇上。這期間為了生存鬣狗殺死了斑馬和猩猩,憤怒的孟加拉虎最終殺死了鬣狗,并與派一道漂流了七個月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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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被救上岸後,輪船公司過來調查,調查員覺得派講的動物故事太離奇了,沒法寫到報告裡,于是派又講了另一個沒有動物的故事。在那個故事裡,輪船上與派母親有過争吵的法國廚師,和一名腿受傷的台灣水手,以及派和派的母親逃上了那艘救生艇。在海上漂流過程中,廚師為了生存先殺死了受傷的水手,後又殺死了派的母親,最終,派因憤怒,出其不意地殺了廚師。

故事大抵如此吧,你會相信哪一個?你願意相信哪一個?在電影中,這是派對于采訪他的記者的發問,在小說裡,派問的是兩個日本調查員岡本先生和千葉先生。

前一個故事是隐喻性質的,它很像晚上睡覺前,媽媽給小寶寶講的童話,童話中的這些動物為了生存而相互殺戮,我們似乎是能夠理解的。但我們把這些動物角色對換成第二個故事裡的人物時,你還會輕松接受嗎?但很顯然第二個故事才是現實。

最終,調查員選擇了動物故事,他們情願把童話寫進了報告。而在電影結尾,派問記者,你更相信哪個故事時,記者也選擇了第一個,派說,所以你跟随了上帝。

這是一部很有宗教情懷的小說,派在海難中總在幻想着上帝,我想這與加拿大作者的基督教信仰有關系。但作者對主角派的設定,卻不想讓他掉到基督教的牢籠裡的,所以他描寫的派自小就喜歡嘗試各種宗教,印度教、佛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他都有涉獵,有些像是宗教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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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臨小說中如此變故,或許每個人都相信第二個故事的真實性,但你願意接受它嗎?

由此我想到了周口店的一個研究猜想,考古學家在那個成為遺迹的山洞裡,發現了許多孤零零的頭蓋骨,他們因而猜想古猿人可能會因為食物匮乏而同類相食的,那時的人與獸是不會有太大的區别的。

但我相信,童話或也就是這樣野蠻時期裡的曙光,我們躲避不開殘酷的現實,但我們可以選擇避開雙眼。這不正是馬克思所說的,宗教的鴉片功能嗎?而也有學者說,“神,是原始人留給文明社會的厚禮”,原始人留下的石器、陶器和岩畫藝術于今人來講可能全無作用和興趣,“唯有原始人創造出的神祗和神話,卻像一根紅飄帶,把文明社會的人緊緊地栓住”。

文明之所以産生,就在于人與獸的分道揚镳,而驅逐獸性之黑暗的,恰恰也是神話、宗教向善的教誨,而這不也正是馬克思所言的,宗教的陽光意味嗎?

回到小說中,兩個故事的角色對比,就會發現,第一個故事中的孟加拉虎便可以解釋為派心中的獸性,那第一個故事中的派又代表了什麼?我相信那是派心中的人性,或者說是神性所在。

在其後的旅程中,派與虎的共渡,也可以理解為他在磨難中,心中的人性與獸性的共渡。在苦難的漂流中,他為了生存不得不展現出獸性的一面,但那是恥辱的,難以啟齒的,諱莫如深不能提的,而之所以如此,那也是因為,他的人性沒有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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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性在經曆驚恐慌張彷徨之後,勇敢地站了起來,去面對猛虎,并最終在與獸性的對決中,戰勝了它,馴化了它。而啟發他人性的光芒的,他認為是上帝,我們是否也可以解釋為悲憫的宗教情懷呢?而他最終,是不是又回歸到了,那條連接黑暗與光明的,曆史的紅飄帶上呢?

在派最終被解救上岸後,虎義無反顧地逃進了岸上的叢林,但誰又能說得清楚,它是逃出了我們的内心,還是逃進了我内心的更深處呢?這或是說明,在當今的社會中,獸性已沒有了它生存的餘地;這或也說明,一旦再有巨變,不排除那隻猛虎還會再次回來。

那麼再把那兩個故事擺在你面前,童話與現實,你願意選擇哪個?


2020年11月24日星期二,寫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