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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平等的。

18世紀的法國,男性和女性是普遍不平等的。

這意味着男女之間要追逐自由平等的真愛,是困難的,複雜的。

而同性之間的愛情,依然簡單而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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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LGBT電影崛起的年代,世界聽到了太多的批判之聲,平權的鬥争激戰正酣。

部分作品希望通過展現社會的不公,來警醒世人的良知,讓更多人站在“異類”的一邊。

隻是過度的批判,會容易讓人陷入到一種為了抗争而抗争的境地之中。

世界需要的是美好,而不是永無止境的鬥争。

瑟琳·席安瑪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她自編自導的《燃燒女子的肖像》所展現的,更多是愛情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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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這是一段愛情故事的記憶。

主劇情通過閃回的形式講述。

女畫家Marianne在教授學生的過程中,因為那幅《燃燒女子的肖像》勾起了她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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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墜入愛河的過程。

1760年,法國布列塔尼。Marianne遇見了富家小姐Héloïse。

因為工作關系,Marianne需要觀察了解Héloïse,不知不覺之中,兩人的關系越發親密,摩擦出了禁忌之火。

在“不平等”的大環境當中,她們獲得了“平等”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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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分鐘時間,通過兩個事件,導演瑟琳·席安瑪就勾勒出了男女不對等的社會輪廓。

首先是Marianne乘船,她的畫畫工具掉在水中。導演專門給了船上的男人們一個鏡頭,說明他們的無動于衷,不願意“屈就”去幫助一個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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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Héloïse的婚姻,她沒有選擇權。即便她擺明拒絕嫁給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母親也還是要強迫她配合這場聯姻。

那個男人可以獲得她的肖像畫,再決定娶不娶。

而女方卻沒有獲得男方肖像畫,再決定嫁不嫁的權利,隻能被動地配合,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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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前半部分,鏡頭多數是移動的。

這可以暗示環境的“不平等”之外,還可以寓意Marianne和Héloïse的關系尚未穩定。

同時不穩定的長鏡頭像繩子一樣,把她們“連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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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更多固定鏡頭的出現,Marianne和Héloïse的關系開始變得平等,穩定。

愛情的平等前提是,兩個人之間是相互的,互動的。

起初,Marianne和Héloïse是畫師和模特的關系。

Marianne的工作畫出是一幅Héloïse的肖像畫,她需要接近并觀察Héloïse。

一個是主動的,一個是被動的。

由于Héloïse并不知道真相,她沒有和Marianne形成有效互動。

Marianne隻能依靠自己的畫畫技巧,記住Héloïse的每個部分,最後拼湊成肖像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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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務,Héloïse卻不會贊同畫中人是真實的自己。

這就像一個人千方百計接近自己的“目标人物”,可目标人物愛理不理,其結果隻能是勉強的。正應了那句百用不膩的經典台詞:

“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那個想要娶Héloïse的米蘭男人再怎麼有錢,Héloïse不與其互動,雙方也不會産生真正的愛情。

主動和被動是不平等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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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模特願意配合的時候,畫師才能讀出其靈魂。

愛情絕不隻是肉身的歡愉,更是靈魂的共鳴。

Héloïse願意回應Marianne之時,她從被動的模特變成了主動的觀察者。

隻有雙方都是主動的時候,關系才是平等的。

她們的關系從工作夥伴上升到了友誼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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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導演所給出的鏡頭視角。

前半部分有Marianne觀察Héloïse的視角,但沒有Héloïse這邊的。

到了後半部分,才出現了Héloïse往Marianne方向的視角。

這表明了Héloïse正在變被動為主動,像Marianne觀察自己一樣,觀察Marianne的一舉一動。

雙方的關系也終于猶如鏡頭所給出的感覺一樣,穩定而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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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也許是擔心隻有兩個角色會造成影片過于單調,在兩位女主角中間,瑟琳·席安瑪還加入了女仆Sophie這一角色。

Sophie的懷孕事件加強了Marianne和Héloïse之間的連結,還順便控訴了女性在舊時代的艱難處境。

無論是貴族還是仆人,女性都沒有自己的自由。

《燃燒女子的肖像》有一處創新、優秀的地方是,觀衆可以看到鏡頭之外的東西。

影片中的男性隻不過是“擺設”,但男權的壓迫卻無處不在。

通過Sophie的描述,可以得知Héloïse的姐姐的悲慘境遇。可以想象,Héloïse的姐姐選擇了反抗,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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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Marianne參加畫展,用的是父親的名字。對應之前Marianne說自己無權畫男性裸體畫,可見女性畫家難以受到社會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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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震撼人心的長鏡頭,Marianne的主觀視角凝視着Héloïse。

這時Héloïse過着與自己意願相違背的生活,複雜的表情表達出她内心的痛苦掙紮。配合幾乎是全片唯一的真正配樂——維瓦爾第的《四季》,劇中的情感力量從屏幕中噴湧而出。

本來導演并不想采用任何配樂,因為做一部沒有配樂的愛情電影是具有挑戰性的。但為了能讓情緒更加到位,她還是放棄了原先的想法。

所謂物以稀為貴,在靜谧的觀影氣氛中,突然出現的配樂更加具有感染力。

無需再把鏡頭打回Marianne,觀衆也能夠體會到她此刻的心情是有多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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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nne是一股反抗男權的力量。

她希望能成為一名畫家,打破男性在藝術領域的統治。

她骨子裡是叛逆的,所以希望Héloïse可以反抗,去追尋自己的愛情自由。

把Héloïse裙子燃燒的那副畫命名為“燃燒女子的肖像”,意思就是希望被迫結婚的女性能夠掙脫禮教的束縛。

肖像代表着不自由的婚姻,對女性的壓迫。她一直想毀掉肖像,所以便點燃希望之火,燃燒掉“女子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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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在那個時代,女性所能做的很有限。

悲劇的時代,注定了悲劇的結局。

瑟琳·席安瑪巧妙地引用了一則希臘神話故事,揭示了Marianne和Héloïse的感情命運,并提供了對神話故事的全新解讀。

一個叫俄耳甫斯的男人,他的妻子歐率狄克被毒蛇咬死。為了複活妻子,他不顧一切去到了地府,用歌聲感動了冥王和冥後,得到了複活妻子的機會。

隻不過他得答應一個看似簡單的條件:在他帶領妻子走出地府之前,決不能回頭看哪怕一眼,否則他的妻子将永遠不能回到人間,再次死去。

由于擔心妻子沒有跟上,他忍不住回頭,最後又與妻子永遠地分别。

Sophie的想法代表着多數人的困惑,為什麼要回頭呢?明明神的旨意那麼清楚!

Héloïse的想法是相對合理的解釋,或許歐率狄克請求了俄耳甫斯回頭,出于強烈的感情羁絆,俄耳甫斯忍不住乃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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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nne的想法是大膽的。

俄耳甫斯是一位藝術家,他做出的是一個“詩人的選擇”,把歐率狄克永遠地留在自己的記憶當中。

但這是一個很殘忍的思路,因為這意味着他願意犧牲歐律狄刻來換取更永恒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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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nne也是一位藝術家,她也會懂得如何把愛人變成記憶。

在經曆了類似俄耳甫斯和歐率狄克的離别後,她真正體會到了俄耳甫斯的痛苦,并獲得了成長。

别人不知道,看似簡單的道别,其實暗藏了無盡的痛苦與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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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燃燒女子的肖像》在2019年戛納電影節拿下了最佳編劇和同志金棕榈獎兩座獎杯,豆瓣評分8.6,IMDb8.2,Metascore95分。

就是這麼一部上乘之作,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的競選中卻不見蹤影。

原因不是奧斯卡眼瞎,而是法國選擇了《悲慘世界》參選。根據奧斯卡的規則,每個國家隻能選擇一個電影。

金球獎沒有這個限制,《燃燒女子的肖像》便輕松攜手《悲慘世界》入圍最佳外語片提名。

連奧斯卡都沒資格參選,被《寄生蟲》搶了風頭,不少人替《燃燒女子的肖像》感到可惜。

法國本土的著名雜志《電影手冊》卻絲毫不給面子,直言瑟琳·席安瑪拍的是一部“華而不實的學院派電視電影”。

确實,瑟琳·席安瑪不太照顧觀衆的耐心,電影的受衆面遠不如《寄生蟲》。

《燃燒女子的肖像》太過于藝術化了,以至于電影不像是“電影”,更像是一部用鏡頭畫下的,動态的油畫作品。

真沒想到,電影還可以用來畫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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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方面去年可能更注重電影的觀賞性,所以選擇了緊張感更強的《悲慘世界》。

《燃燒女子的肖像》的價值絕不會因為無緣奧斯卡而削弱。

正如導演所說:

“這部影片深入地探讨了藝術在我們生活中的重要性,因為它能夠慰藉我們;同時,這部作品也告訴我們,愛如何能夠引導我們去熱愛藝術。”

Marianne和Héloïse的愛,是燃燒的火焰,照亮了女性的解放之路。

這種愛會繼續蔓延到未來,永不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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