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深圳打拼的大明收到傻子弟弟二明寄來的信件,上面隻有一幅圖,一位老人躺在那裡,旁邊站着一位年輕人。大明的父親劉師傅早年喪偶,在京城開了一家澡堂子清水池,搓了一輩子澡,弟弟一直跟在父親身邊兩人一起生活。大明收到弟弟的信,不清楚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匆匆趕回北京。發現父親的澡堂子一切照常,弟弟隻是想念幾年沒回家的哥哥,“爸爸在睡覺,另一個是我”。

老常客張金浩跟老婆經常打架鬧離婚,在一次被老婆趕出了家門跑來清水池想在這邊湊合幾天。劉師傅在澡堂裡請他喝酒講了這樣一段故事:在大西北人不是不想洗澡,是沒有水洗。井裡已經很多天沒有水了,家裡的糧食剛剛夠吃。就是這樣,姑娘的父親還是牽着驢子托着一布袋小米挨家挨戶一碗糧食換一碗水,最後換來了一桶水給姑娘洗澡。姑娘在出嫁之前一定要洗個澡才能上路,這是那個地方的風俗。這個姑娘就是二明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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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子年久失修,一到下雨天就漏水。一次晚上下大雨,大明被雷聲驚醒,走到澡堂子裡擡頭看到父親自己爬上了屋頂在釘塑料布。大明也上去幫着父親修房頂。等房頂修好,雨已經停了,東方也已泛白。爺倆坐在房沿上,大明望着胡同裡層層疊疊的的房子,說道這裡看起來跟小時候一樣沒什麼變化,父親回答已經舊多了,一下雨沒幾家不漏的。大明說那應該好好修補一下,父親答,這房子就跟人一樣,到了一定的年數,老了,再修也就那樣了……沒想到一語成谶。一天忙完了澡堂子之後,像往常一樣父親跟二明一起在池子裡泡個澡,大明要幫父親搓澡,喊了幾聲沒答應,父親就這樣在泡着澡的時候安詳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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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走了之後,二明還是一樣在早上的時候播放着廣播體操一絲不苟地擦桌子拖地。哥哥拉住他跟他說澡堂子今天不開張了。二明不聽,一把推開哥哥,繼續悶頭擦地。大明抱住弟弟跟他解釋,父親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澡堂也永遠也不會再開了。二明愣住了,哭着問,爸犧牲了?大明想把二明先送到福利院,等跟妻子商量好之後再把二明接回身邊。可送到那裡走之後就後悔了,還是回了頭把二明接了回來。二明生哥哥的氣,拿樹枝劃着牆跟在哥哥後頭走,哥哥回頭想跟他說話,他就把臉對着牆。後來在二明擦地的時候,哥哥接過拖把跟二明說,我來拖,你去前台招呼客人。二明特别開心,像爸爸在的時候一樣一個個翻開“淋浴”,“拔罐”,“按摩”,“修腳”的牌子,站在澡堂門口,鞠躬微笑跟客人說“客人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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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的北京到處都在搞建設,建商業區。澡堂子也面臨着被拆的命運,周圍的鄰居老客人一家家被分到了不同的地方,有的在大興,有的在方莊。經常在澡堂子一起玩兒蛐蛐的兩位大爺都說,等搬到了樓房後再也不玩兒蛐蛐了,離了地氣兒蛐蛐就養不活了。鄰居金浩說他們家在裝熱水器,以後可以在家洗澡,大夥兒笑他在家洗哪有在澡堂裡大家說說笑笑泡着舒坦。喜歡唱歌的小夥子苗壯經常在澡堂裡淋浴的時候練《我的太陽》,二明特喜歡聽,每次都很認真地聽他唱,給他鼓掌,但每次上台小夥子總過不了心理關一句都唱不出來。一次在居委會慶祝拆遷聯歡會上,前奏響起,他仍然開不了口。二明着急了拿起旁邊的水管子幫他創造了人工淋浴,這次他終于在舞台上唱出來了。苗壯要搬走的時候,二明去送他,他把自己唱的歌聲錄進了磁帶送給了二明。裝滿家具的卡車遠遠離去,二明聽着磁帶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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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90年代,我們的首都北京才有這樣的澡堂子,搓背,按摩,拔罐,修腳一應俱全。在北方的農村,夏天的時候,不管是白天曬一盆水,還是晚上去村前村後的大水坑裡泡一泡,洗澡都還好說。但到了冬天,洗澡就變成了一種重要的儀式。整個冬天甭管大人小孩幾乎都不洗澡,隻有等快要過年的時候,村裡人才會開着三馬車拉上一車人浩浩湯湯去幾裡外的澡堂子進行一次大清洗。城裡的澡堂子早已被富麗堂皇的各種洗浴中心取代了,農村每家都裝上了太陽能或熱水器,即使在冬天洗澡早已不是難事。時代在變,舊的總在被新的取代,一個冬天隻能洗一兩次澡的時代也隻能當作笑話講來聽一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