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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财富地位名譽家庭和愛情之間哪個更重要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本是英國作家勞倫斯(1885-1930)的名著,出版于1928年,1930年勞倫斯去世,享年45歲。仿佛他的一生就是為這部書而來,實際上他還有一些其他的長篇小說,但都不如這部知名。

勞倫斯的父親是礦工,母親來自有良好修養的上流社會,這對勞倫斯本人的成長和價值觀形成都有一定影響,就像在《查泰來夫人的情人》這本書中一樣,女主是來自上流社會的溫柔美麗又敢于追求的淑女,男主是下層社會赤膊流汗的粗糙工人。

該作品至今已經翻拍過七八次電影,國内中文譯本至今十七八種,我本人也曾經在十五年前重新編譯過此書,雖然當時由于出版商的原因而沒能出版,但卻深深的影響了我對英國文學的理解。

故事内容并不複雜,1917年英國貴族克裡夫查泰來迎娶了美麗活潑的貴族少女康妮,之後克裡夫在戰争中負傷導緻下身癱瘓靠輪椅行動,康妮(即查泰萊夫人)無法忍受這種沒有實質夫妻關系的婚姻,邂逅并愛上了自家莊園獵場裡的健壯工人梅勒斯,他們偷偷相會享受歡愉有了孩子。康妮的丈夫想讓這個孩子繼承家族财産和事業,但康妮和梅勒斯決定各自離婚然後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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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的電影是2015年Jed Mercurio執導的這一版,與原著略有出入,但整體劇情基本無二。同一個故事不同的導演也會演繹出不太一樣的精神内核,在這一版本裡的人物對女主康妮的丈夫克裡夫給予了比原著多一些的理解和同情,但并沒有否定原著的基本要義。

故事裡的幾個主要人物,康妮,康妮的丈夫克裡夫,康妮的情人梅勒斯。原著裡梅勒斯的妻子是存在的,在本片中被忽略成了一個因為梅勒斯上了戰場而與别的男人在一起了的鏡頭一閃而過的女人。我在想,既然這個一閃而過的女人也是受不了寂寞而找了别的男人,那她不成了另一個康妮?而原著裡的梅勒斯的太太是個沒有情趣的情感淡漠的庸俗婦人,相信那才是勞倫斯真正要表達的,也就是康妮和梅勒斯同樣需要從前一種伴侶關系中掙脫出來,顯然康妮付出的更多,她放棄了頭銜、财産和名譽,還有丈夫已經竭盡全力的給予,而梅勒斯隻是放棄了一個沒有愛的乏味的婚姻。

勞倫斯所處的時代正是工業革命如火如荼的時候,像每個時代都有深謀遠慮憂患民生的人一樣,新舊交替之際也有一種觀念就是工業的突飛猛進破壞了自然和諧,所以作家在文藝作品裡也會植入自己的思想,比如肮髒而事故不斷的煤礦,轟鳴的機器,對比梅勒斯工作的寂靜美好的樹林深處,顯然是一種對工業文明的排斥,對自然人性的向往,而康妮擁有的優越的物質生活條件恰恰來自丈夫克裡夫所經營的煤礦,她所向往所奔赴的卻是物質生活的反面,對自然與人性的渴求,盡管梅勒斯一無所有,但他有充沛的精力,健全的身體,飽滿的熱情和燃燒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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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假如克裡夫戰場歸來身體健康,他和康妮的生活日日夜夜溫柔美好,有了自己的孩子們,他們是不是就可以繼續過幸福快樂的生活了?就像影片開始的時候那樣,美酒、音樂、璀璨的燈光,美輪美奂的青春面孔,挺拔的身姿面對着柔媚的笑臉。那麼,還有什麼工業文明的沖突,等級制度的桎梏,腐朽階層的衰敗可言呢?

康妮對丈夫克裡夫不是沒有愛的,他們之間有過肌膚之親也有過神前的承諾,有過美好回憶也有過幸福憧憬。但這一切伴随着克裡夫遭遇的重大挫折而撕開了裂縫。失去性的能力之後的克裡夫當然是痛苦的,他甚至默許康妮有别的男人,還幻想康妮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來繼承家族财産與土地,他對康妮也付出過真心實意的關懷和愛,但他下肢殘疾一定程度影響了他的内心,表現在偏執、敏感、矛盾、脆弱。他從生理到心理都不再是一個健康的男人,而這對青春年華的康妮來說是徹底的災難。

康妮與丈夫的關系是她用道德超我在扮演,與情人梅勒斯的關系則是釋放了尋求歡樂與自由的本我,康妮本人是夾在中間的矛盾的自我,調和着超我與本我,博弈、猶豫、一邊是痛苦的責任,一邊是熱切的需求。她也曾試圖兼顧,但終于因為有人洩密而不得不直面選擇。是帶着情人的孩子滾回去過貴婦人的枯燥生活,還是舍棄地位财産家庭去和情人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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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女主康妮選擇了後者。她的選擇其實代表了原作者勞倫斯的決定,他認為追求靈與肉的結合,遵從内心的渴望,讓自我與本我融合是終極價值。同時也代表勞倫斯心中的人本主義理想,人與自然的諧和,共生,抛棄醜陋的工業化文明,不屑貴族階層的豢養,更不屑那種沒有生命力的虛僞浮華的形式主義。

容我心理陰暗一下,比煤礦還要陰暗,假如康妮真像有些人唾罵的那樣是個水性楊花的碧池,花着丈夫的錢還給丈夫戴綠帽子的母馬,那她應該留下來讓情人的兒子繼承家族财産,然後哪天帶着輪椅上的克裡夫去懸崖上看風景,然後克裡夫不小心掉了下去,再然後,帶着兒子和财産嫁給梅勒斯。就當我是韓劇看多了,這樣的康妮是不是更配得上碧池或母馬的稱謂?

但是,這就是這部作品真正能成為全球經典的地方,康妮沒有那麼陰暗、猥瑣、殘忍,她依然是最開始時候那個熱情天真的姑娘,她曾經迷惘,終于覺悟,人生是自己的,她沒有對不起誰。她願意付出代價,願意跟着一無所有的梅勒斯去過未知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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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在1923年的演講《娜拉走後怎樣》,提到易仆生名作《玩偶之家》的女主娜拉出走之後的種種可能——“然而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夢境的,因此隻得走;可是走了以後,有時卻也免不掉堕落或回來。否則,就得問:她除了覺醒的心以外,還帶了什麼去?倘隻有一條像諸君一樣的紫紅的絨繩的圍巾,那可是無論寬到二尺或三尺,也完全是不中用。她還須更富有,提包裡有準備,直白地說,就是要有錢。”

我很想問,康妮出走之後怎樣?除了靠梅勒斯養活之外她能幹什麼?去做紡織女工還是給富人當傭人?之前她的生活是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錦衣玉食仆從無數。從劇中的表現來看,這位私奔的貴族婦女是很難低下高貴的頭的。假如她靠梅勒斯生活,而梅勒斯又死于肺病或積勞成疾的話,這個失去财富地位家庭乃至愛情激情和青春的女人要如何繼續生活?如何養活和梅勒斯的孩子?回頭還是改嫁?或者去當中年女電影明星?如果世上真有魔法棒的話。

對不起,我不是扼殺希望,隻是習慣換個角度看人間。我不認為工業革命有那麼罪大惡極,當然我認同自然與人性永遠是我們追尋和熱愛的東西。但社會性、道德、責任也不是站在完全的對立面的,而是需要融合與平衡。有選擇有得失,但願我們都能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并且有勇氣有能力去承接選擇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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