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流媒體和影院的激烈競争,數字電影技術(以下簡稱“數字”)和膠片的較量早已失去了懸念。

從1999年《星球大戰前傳:幽靈的威脅》曆史性地首次進行商業性數字放映開始,數字電影就開始被越來越多的制片商采用,影院則開始着手配合建設數字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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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後。

數字已經是全面碾壓膠片,電影膠片産量大幅度縮水,膠片大佬柯達公司淪為另一個“諾基亞”。

我們來到了一個數字為王的電影時代。

如果不是在諾蘭、昆汀為代表的大導演們做着誓死頑抗,世界上可能就真的再也沒有電影膠片生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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膠片是圖像信息的載體,一開始,人類隻能用膠片來拍照片,拍電影,就像隻能用紙質書來閱讀一樣。

但自從有了電腦,有了互聯網,數字可以作為文字、圖像的載體,并且傳播方式更便捷,紙媒變得不再必要,膠片也是。

事實證明,在沒有膠片的情況下,電影産業仍然可以正常運轉。

那麼,生存空間被嚴重擠壓的膠片,還有什麼資本和理由,完成逆襲重生的奇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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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談到過最多的資本,就是膠片的底片感。

膠卷是由化學方法來産生的圖像,圖像上會有底片粒子所産生的顆粒感。正是這種顆粒感,令到膠片具有獨特的味道。

就算以後數字可以百分百模拟出膠片的顆粒感,達到人眼無法分辨的程度,但基于人類的情感,人還是希望事物是真實的。

情況就像《黑客帝國》,相比虛拟生成的矩陣世界,觀衆在情感上更傾向于現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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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把膠片活下去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人類的“情感”身上,是不怎麼靠譜的。

理性往往能夠戰勝感性,尤其是牽扯到錢的時候。

數字能夠統治電影市場,被普遍認為的重要原因是成本問題。

不說傳統的膠片攝影機要比數字攝影機貴上一倍,就說數字可以删除錯誤的素材再重拍,幾乎不會損耗成本,而膠片一拍錯就是等于浪費成本,容錯率低。這足以令到更多的制片人首選數字。

那他們完全就不用擔心有姜文這樣的導演消耗膠片了。拍《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時候,姜文一共拍了25萬英尺,創下了中國導演的最高耗片比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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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在3D電影的範疇内,數字在成本上才有着絕對優勢。

3D電影需要多台攝影機同時進行拍攝,如果用膠片,那就是要多份膠卷,所增加的成本是不可想象的。況且數字更方便後期加電腦特效,用膠片來制作3D大片簡直是自找麻煩。

3D和特效電影成為市場的寵兒,這是數字能夠取代膠片存在的重要推動力。

因為在廣泛采用數字之後,整個電影産業都感受到了數字的便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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膠片的剪輯需要傳統的手工操作,無論是效率還是靈活性都不如數字。如果說有剪輯師熟悉膠片的操作可以彌補,但是一說到信息的傳遞這一方面,膠片就沒辦法和數字相提并論了。

特别是在這個網絡已經四通八達的時代,數字的傳播更加快捷便利。導演在異地完工之後,可以提前網上傳給剪輯師先按初步的要求進行剪輯,等完成導演初剪版後,又可以提前發送給制片人檢閱,不必帶着厚重的膠片飛來飛去,大大提高了電影後期制作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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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近年來觀衆對3D電影感到疲勞,2D舞台上的膠片電影才赢回了更多觀衆的關注。

膠片也有了更多在數字化時代拿回一定地位的充分理由。

堅守用膠片的諾蘭始終都沒有拍過一部3D電影,除了因為3D不适合他鐘愛的膠片之外,還因為他不認為3D技術已經真正成熟,實際上3D的效果更多是把屏幕給縮小,讓觀影者感覺就自己一個人在電影院裡面,在一個非常緊湊的小型空間裡面,感覺什麼事情都撲面而來。

而2D是固定的一個尺寸,觀衆能意識到周圍有很多人一同欣賞。而影院之所以屹立不倒,就是擁有流媒體所不具有的,電影的“群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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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回2D的數字電影,膠片電影的制作流程确實顯得不那麼便捷,但在成本問題上,膠片并非完全處于劣勢。

導演諾蘭是膠片電影的重要守護者,他的重要性可能比昆汀,甚至是馬丁·斯科塞斯這樣的老前輩更高。

他說了很多膠片的好處,他的話有人聽,華納肯因為他的堅持而放棄《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做3D版本,絕不是因為他說的多麼有道理。

一個緻命的原因是,諾蘭的膠片電影穩賺不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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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成本是為了能夠盈利,諾蘭證明了膠片電影仍然能夠帶來不菲的票房收入。

膠片的賺錢能力不輸數字,制片廠才有着繼續購買膠片的理由。

況且,膠片是否真的比數字成本更昂貴,還是一個有待商榷的問題。

柯達電影娛樂總裁史蒂夫·貝拉米在接受Moviemaker雜志采訪時表示,現如今膠片制作的電影實際上比數字制作的電影要便宜得多,并且不接受任何反駁。

他的觀點是,膠片攝影機隻能連接到一個高清的監視器,而數碼攝影機往往要連接兩三個。當要操作移動攝影機的時候,數碼攝影機要更加麻煩,這會影響拍攝的效率,就需要預設更長一些的拍攝周期。

拍攝周期變長,預算就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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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機器,電影工作者的心态也是影響拍攝效率的因素。

數字電影可以随意地重拍,相對容易造成了導演和演員的僥幸心理,覺得一開始不那麼認真投入也行。

前期沒有做足準備,導緻NG次數變多,拍攝的進程可能就會受到耽擱。萬一拍攝進度比原計劃慢了,那導演就得趕時間交貨,這樣拍出來的作品想必是好極有限的。

膠片拍攝就不行了,不僅僅是演員,全體劇組都需要做足準備,在片場全神貫注,務求要用最短的時間,最低的耗片比完成拍攝。這種情況下拍出來的作品,隻要導演不是王家衛,效率反而會更快,而且成品的品質會更好。

想想當年赫本在拍《羅馬假日》時,因哭戲哭不出來,被導演大罵浪費膠片的情景。如果當時有了數字技術,赫本可能根本不需要着急,再來多幾遍也行,那她的演技就可能不會被一下子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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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樣能夠盈利的情況下,電影公司為了自身的品牌價值,自然更願意選擇能做出更好品質的膠片。

另外,膠片其實比數字更耐放。

數字确實可以更方便地管理分類,在電腦或者硬盤上儲存起來。隻是電腦和硬盤都有一定的壽命,往往不能超過10年,誰也不敢保證電子産品什麼時候會突然失靈,導緻數據的永久性丢失。這就需要人類更勤快地管理裡面所儲存的電影精華。

膠片看似脆弱,但隻要得到适當的保存,它的壽命可以長達上百年。隻要在某個時間點再去做個拷貝即可。

1927年拍成的《大都會》,經過了近百年的風霜,仍然能得到修複并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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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必須考慮到最極端的情況。

萬一類似《銀翼殺手》系列中所描繪的大停電事件真的在現實世界中發生,所有數字儲存的數據都無法找回了,那到時候,數字電影的優勢反倒變成了無可救藥的劣勢了。

所謂物以稀為貴。

數字電影确實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更符合現代電影的制作模式。

不過越泛濫的事物,未必就是最好的。

堅持主打手工制作的法拉利,并未因為其他更廉價的汽車品牌的泛濫而消亡,反倒是地位顯得更加地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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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丁·斯科塞斯說,别忘了膠片是目前唯一能夠完整保持電影畫質的方法,我們無法知道數位資訊能否延續,但對于膠片我們可以,隻要我們妥善的保管與照顧。

電影公司和電影協會也應該會意識到膠片的獨一無二。這是電影的起源,理應能像影院那樣得到應有的維護,而不是看着它漸漸消亡。

怎麼維護呢?

或許,建立一個專門的膠片電影拍攝機制,是不錯的方法。

現在,隻有大導演才能得到使用膠片的機會。一方面是大導演才有足夠的票房号召力,更可能收回膠卷的成本,另一方面是,隻有大導演才更能保證,稀有的膠片能帶來有價值的作品,而不是被拍成爛片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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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不幹脆制定一個業界規則呢?

必須要達到某種條件的導演,才能被允許拍膠片電影,包括演員、幕後的工作人員都有相應的要求。

要求電影公司一直每年購買一定量的電影膠片,這個條件是不夠的。我們還必須保證,每隔一段時間,都必須至少拍一部膠片電影,這樣才能把買來的膠片發揮出價值。

也許到很久以後,膠片的産量隻允許一年拍一部電影。那多位導演将會圍繞着一個能使用膠片拍攝的名額展開争奪。為了赢得資格,他們需要提高自己的作品口碑才行。

而那部被拍出來的膠片電影,就會得到更多的關注。

滿大街全是數字電影又如何,隻要得到應有的維護,膠片不會消亡。

反倒它能活出自我,變成電影産業中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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