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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綠皮書》,感觸良多,按照以往的習慣,我去豆瓣看了篇五星影評,它的主題是歧視,文章很長,結合了作者的個人經曆,寫得很實在很成熟,我想從歧視這個角度我應該寫得不會比他更好,因此我打算從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切入。

如果用寥寥數語去概括唐和托尼,那麼我會說前者孤獨而高貴,後者率真而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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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是孤獨的,是不是離開鐘子期的俞伯牙式的孤獨呢?恐怕不是。無數次被歧視的經曆已然深入他的腦海。在他的思維裡,走下舞台,他就淪為一名市井老黑,被歧視被肆意踐踏,毫無尊嚴可言。而一個人越是尊嚴被踐踏,就越想得到尊嚴,唐用自己的方式捍衛着自己的尊嚴,他變得敏感而玻璃心,他人的任何舉動都可能被他打上歧視的标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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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時,唐又是高貴的,施坦威鋼琴在他的指尖彈奏出一首首深邃的旋律,宛如淙淙流水,流淌在人們的心田。高級的表達往往是含蓄的,而陽春白雪和下裡巴人又常常是格格不入的。高貴的唐仿佛站在高處,用聖人的目光俯瞰着芸芸衆生,他的眼中容不下一絲一毫的“俗”。因此他沒法在黑人酒吧肆意狂歡,沒法和其他黑人在旅店前的空地上小賭怡情,也沒法适應那些過于直白的表達。他沒法融入世俗的他們,他覺得那樣會讓他“掉價”。坐在辦公室的“酋長”寶座上,他是自己一個人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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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托尼,這個油膩中年大叔給我最深的印象就是率真,是那種梁山好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般的率真。如果是我們一般人,去給一個鋼琴藝術家做司機多少會有些謙虛和拘謹,可這位托尼大叔邊開車邊吃着炸雞喝着啤酒,一口小煙抽得怡然自得,在自己的boss面前全無一絲恭敬。而不恭敬不代表他不把唐當回事,他口口聲聲說自己隻當個司機,隻拿司機的那份錢,可他卻多次救唐于危難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嘗試着慢慢打開唐的心扉。

然而,托尼也不是完美的,和那無數歧視黑人的白人一樣,一開始他也戴着有色眼鏡看黑人。他在家裡扔掉了兩個黑人用過的杯子,他出遠門時妻子特地給他做了兩份三明治,他也并未和唐分享。那最終又是什麼改變了他呢?

是音樂嗎?俞伯牙善奏,鐘子期善聽。如果說唐就是俞伯牙,那麼來自小小街區的托尼應該是最不可能是鐘子期的那個人。但我認為不善聽者未必不可以去欣賞一段音樂,就如同你在野外邂逅某種不知名的花,你享受着它沁人心脾的芳澤,欣賞着它被朝露滋潤過的花蕊和花瓣,你甚至可能不知道它的花語它的花名,不知道它象征着什麼。你隻知道它是美好的,它能給你帶來快樂。唐的音樂可能終究化解不了周圍歧視的目光,但它至少可以給那些傾聽者的靈魂以一瞬的愉悅和慰藉。音樂大概是萬物間共通的語言,你不需要懂,隻要用心去觸摸那音符的律動,就可以收獲屬于自己的一份美好,一切盡在不言中。

是文采嗎?唐看了托尼給妻子寫的信,自覺錯字連篇,宛如小學生的流水賬作文。唐邪魅一笑:“你這鋼鐵直男,撩老婆哪有你這麼撩的。”于是他開始教托尼寫信,浪漫的語言、重重妙喻,有如初戀的小文青給自己的心上人精心準備的情書。托尼似乎沒什麼特别的表達,唐教他,他就學,就像個乖巧的小男孩認真地做着老師的作業。而後來,經過唐的“調教”,托尼也學會了寫“小情書”,他并沒有特别地去表達謝意,但我想他的心裡應該早已把唐當作了兄弟。

是經曆嗎?想要體會那個人的感受,最好的方式莫過于和那個人一起去經曆他經曆過的事。唐,一個謙虛而拘謹的黑人音樂家,他盡量把自己的事做到盡善盡美,安分守己,盡量不去招惹他人。可縱使如此,依舊有三教九流的人歧視他,排擠他,主動上門來找他麻煩。一個造詣極高的音樂家,一個文采奕奕的紳士,竟然一次又一次卑躬屈膝于方寸之地,低三下四以求平安。托尼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住在小小街區,見識有限的他大概沒想到,膚色竟然可以給人帶來這麼多痛苦與折磨,即使那個人已經十分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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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究竟是哪一點改變了托尼的想法呢?大概三者兼而有之吧。重要的是托尼改變了,而他作為這世界的部分,或許我們也可以理解為,這個世界也在改變,哪怕隻有一點小小的改變,但我願意相信它在一步一步地變得美好。

如果說唐的主業是鋼琴家,那麼托尼的主業又是什麼呢?作為混迹街區謀生的一個小人物,他似乎沒什麼大本事,唐問他的專業工作是什麼時,他就胡謅了一句“處理人際關系”,而這句看似随口就來的敷衍卻很準确很貼切。他寥寥數語就成功讓兩名警察放了唐,他一記右勾拳就“說服”負責人員為唐換上施坦威鋼琴,他幾句恫吓和“拔槍警告”就從幾個白人手中救了唐。他率真而不做作,敢于展現真實的自己,同時又豁達而懂得變通。我想,他真正向我們诠釋了“大隐隐于市”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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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很複雜,我們如何才能達到托尼一般的“隐于市”的境界的?在這魚龍混雜的社會裡,我們終究不知道下一秒遇到的是“魚”還是“龍”。有人說,愛一個人就是愛他的全部,愛他的優點同時也接受他的不足。而擁抱這個世界也同樣意味着擁抱它的全部,我們可能被它的柔軟感動,也可能被它的尖銳刺痛,擁抱那柔軟和尖銳,欣賞那帶刺的薔薇,你就不再是遊子,五湖四海皆為家園。

《新唐書·婁師德傳》有雲:“其弟守代州,辭之官,教之耐事。弟曰:‘有人唾面,潔之乃已。’師德曰:‘未也,潔之,是違其怒,正使自幹耳。’”“唾面自幹”的典故大家應該有所耳聞,我們都是凡人,内心深處也都有着正義的夙願,可在很多時候,我們面對罪惡無力去改變。見義勇為是一種勇氣,相比之下,面對你明知道不對的人和事,還要去寬容、接受甚至同情、憐憫。唾面自幹,是何等的胸襟!可能婁師德已經把這世間芸芸衆生當作了自己的孩子,他寬容并愛撫着孩子們的調皮和不懂事。

因此,從來就沒有所謂孤獨的旅行者,當你擁抱了整個世界,那麼無窮的遠方,無盡的人們,都和你有關。而這個時候,或許你就真的能夠身在塵世之嚣,心處山林之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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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電影,和同學一同離去。同學問我,手放進口袋裡,是不是因為冷。那是個溫暖的午後,我并不覺得冷,那我為什麼将手插進口袋呢?這是個有趣的問題。可能是我内心的本能令我這麼做,手放在身體兩側會讓我無所适從,和老師說話我會手背在身後,走在路上就會自然地放進口袋,似乎這樣我就不會因為手的擺放而尴尬。把手藏起來來解決手的擺放問題,同樣我也會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以規避和他人交往的過程中可能遇到的種種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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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覺得,這部電影正是在說我自己。我和唐一樣,将自己封閉。唐有個兄弟,好久沒聯系,就漸漸地疏遠了。我有個七年的摯友,也因為長期沒聯系,感覺他漸行漸遠。父親曾說,人際關系是需要經營的。而我卻疲于經營這些人際關系。好朋友之間,兄弟姐妹之間,甚至家人之間,我總是不會去主動維系這些聯系。

因此,遠離的當然不僅僅是我的好朋友,還有一個個擦肩而過的人,亦或是久别重逢的人。追根究底,這大概源于我的玻璃心吧。玻璃心讓我和别人打交道的時候時時生怕讓别人感到不開心而極為拘謹。我曾以為這種拘謹就是高情商的表現,後來才知道真正的情商最重要的是讓自己舒服,然後再盡量讓别人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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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畢竟認識和改變之間還是有着漫長而坎坷的路。這種拘謹有如有如一種痼疾,短期之内難以根治。因此除非迫不得已,我漸漸地不再想和人打交道。細細想來,我沒什麼摯友,以為這樣自己就會一身輕松而自由,做事不再需要考慮朋友的感受,不再受束縛。曾經我覺得哭泣就是懦弱,微笑就是堅強,因此即使心如刀絞,我對别人依舊報以微笑,僞裝一副強大的模樣。封閉起那個暗自哭泣的自己,任他苦苦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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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那個對每個人都微笑着彬彬有禮着的唐,不知道在那些難以入眠的夜,獨自坐在陽台上喝着順風威士忌的唐,他的心裡又在想些什麼?是在為種種冷遇而暗自神傷?又或是沉浸在音樂的海洋,做着一個隐秘而美好的夢?

最終,唐還是勇敢地邁出了那一步。當他踏進托尼家門的那一刻,面對一個全是白人的陌生家庭,他終于完成了自我救贖。隻是我不知道,在我漫長的一生中能不能等來那位托尼一般的貴人,可貴人又有幾何?你我皆凡人,又不是天選之子,最終還不是要靠着自己咬着牙,忍着痛,一點點地去改變嗎?

對唐而言,想改變人的觀念,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對我而言,改變自己的觀念,展現真實的自己,也需要很大的勇氣。我相信我有邁出這一步的勇氣。今天,讓我勇敢地自我解剖;明天,讓我勇敢地率性而活,去擁抱真實的世界和真實的自我。

所以,别來無恙啊,這陌生而熟悉的世界,我風塵仆仆地走來,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迎着溫暖的夕陽,我行走在歸去的路上,戴上耳機,耳邊響起了熟悉的旋律,

“奔跑吧,驕傲的少年!

年輕的心裡面

是堅定的信念。

燃燒吧,驕傲的熱血!

勝利的歌我要再唱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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