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如詩美麗,又名老虎和雪。

老虎和雪的預言來自電影中女主角維多利亞曾經拿起一本詩集戲言,如果在羅馬下雪的時候遇見老虎,她便會愛上阿迪裡奧。

這是一部以詩歌為承載,講述一個詩人用詩的靈魂追逐夢中情人的故事的電影。

理智與情感:

你可以用正常人“理性”的眼光去看這部電影,從現實劇情的邏輯性和成人世界引以為豪的世界觀出發,然後得出“無厘頭,幼稚,話痨”的結論;

你也可以用讀一首情詩的“感性”方式來看這部電影,将重點更多地放在對畫面,對意象的感受之中,耐心聆聽詩人的喋喋不休,“胡言亂語”,在Tom Waits有如情詩般動聽的歌聲裡沉陷,用一首詩的時間教會自己愛與想象...

也許,隻有當失去理智時,我們才能發現更多情感。

啟示與思考:一、電影該不該談論文學?

文字和電影最大的不同在于,文字善于通過概括性,抽象性的描述調動人的思想和想象力,而電影則是用畫面喚醒感知,表達方式更為粗淺,直接,甚至有人斷言,在電影裡找深刻,根本就是無知的表現。

首先,我們需要搞清楚的一個問題就是,就其深刻性而言,電影是不是真的做不到?

以索緒爾為代表的結構語言學将語言文字定義為符号,但是從詞與物的角度來講,電影同樣也有符号。

例如玫瑰花代表愛情,德國萬字符代表納粹,十字架象征審判與救贖...

所以,通過完美動用畫面符号,和恰如其當的台詞展現,電影照樣可以很深刻。

《第七藝術宣言》宣稱電影是區别于詩歌、音樂、舞蹈、美術、建築和戲劇的第七藝術。電影把前幾種藝術都加以綜合,形成運動中的造型藝術”。

由此看來,電影不僅可以談論文學,而且應該談論文學。

隻是大部分導演都不願意這麼做是了,與其說是不願意,不如說是做不到。

畢竟,電影若想深刻,導演的文學修養是硬指标。

二、電影如何寫詩?——“一切景語皆情語。”

情與景是中國傳統詩學中的一對重要概念。詩中景有靈有性,詩中之情,往往藉由具體景象表現出詩人内心的情感變化。

“昨夜西風凋碧樹”,是晏殊獨上高樓的落寞,孤獨;

“衆裡尋他千百度”,是辛棄疾蓦然回首的失落,彷徨;

所以說,寫景隻是手段,抒情才是目的。

在這部電影中,對諸多意象的唯美運用加持了整部電影的詩性,夢中婚禮上的袋鼠,塵土中飛揚的紙屑,下雪天遇見的老虎......當言語失力時,畫面便是最好的注解。

除卻老虎和雪,電影中另一個三番兩次,反複出現的意象便是月亮。

幽美”“孤高”“自由”“純潔”“永恒”“凄涼”,亘古的時空裡,月亮始終靜默如謎,卻是詩人和文學家最美的隐喻,和最到位的表達,是他們精神家園的朦胧幻象。

細數整部電影,有兩處月亮的鏡頭讓人印象深刻,唯美中透露着凄絕,映射着不同的含義。

1. 遙不可及的夢想

在阿迪裡奧的夢中婚禮上,神父帶着花童穿過古老的城堡,在Tom Waits極具辨識度的煙嗓裡阿迪裡奧慌慌張張地推開門,像個小男孩般站在門口,不知所措,門外是湛藍的夜空和皎潔的明月,這是整部電影第一次出現月亮。

在西方, “月亮”常比喻為“可望而不可得的東西”,“ask/cry for the moon”是想做做不到的事情或是想要得不到的東西。

月亮女神“盧娜”(Luna)轉化為形容詞“Lunatic”後,為“瘋狂的、精神錯亂的”之意。

在這裡很好地暗示了詩人的瘋狂想象,讓人不由的想到眼前的一切極有可能隻是場夢境。

值得一提的是維多利亞向阿迪裡奧陳述的婚禮誓詞:

阿迪裡奧,阿迪裡奧,我藉唱頌你的名字,打開天堂的門,求神恩賜,讓你永遠屬于我,當你吻我,末日四騎士向前疾馳,當想起你的身體,不安而空虛,大地在我腳下裂開,你人格神聖,可登天界,你至善至美,你是沉醉于陽光下的向日葵,當你擡起眼睛,會令天空明亮......

在結構的微妙和完美方面,這篇誓詞(詩歌)很可能是模仿了舊約聖經的詩歌:

“求你的道路在我的面前正直”

“你的言語是純淨的言語,如同銀子在泥爐中煉過七次”

“求你看顧我,應允我,使我眼目明亮,免得我沉睡至死”

——摘自聖經《詩篇》,大衛交與伶長的詩

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在舊約聖經中,大約有40%的經文是詩歌。“迄今為止,衆所周知的最早而且最莊嚴的詩歌,都在聖經的經典之中”。

聖經的詩歌同時融合了齊放異彩的美麗,神聖莊嚴的權威,以及哀婉動人的詞句,使得人類曆史上沒有任何人的作品,可與之比拟。

每次重讀,都覺得内心湧現出某種異樣的莊嚴,仿佛置身天堂夢境,上帝之手輕撫過我的面龐,又像置身古羅馬教堂的彩色穹頂,聆聽牧師的箴言。

2. 戰火紛飛的家園

另一處出現月亮的地方是在巴格達的廣場,也是阿迪裡奧和阿拉伯詩人福阿德最後一次見面的地方,之後阿迪裡奧便在詩人的家中發現他自缢在他朝思暮想的美麗花園。

“巴格達的夜空是世界之枕,看上去像閃閃發光的天使,離這裡八十公裡,在三千年前,他們建立了巴别塔,借此攀上青天,八十公裡外的人與我們有共同語言,自從他們接觸天空,大家便有了隔膜。”

兩位詩人坐在巴格達廣場的石階上,籠罩在清冷的月光下,八十公裡外的戰争觸手可及,廣場中央矗立着巨大的英雄雕塑,英雄是戰争的英雄,詩人是人民的詩人,他們在轟然作響的命運齒輪下做最後的思考與诘問。

福阿德說,“智慧萬世流存,我們學懂什麼?無。”

一個“無”,既是詩人對世界的最後歎息,同時也預言了他的最終歸宿。

阿迪裡奧寬慰道,隻要我們循規蹈矩,便可進入天堂,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福阿德笑了笑,回答:我依然慶幸自己出生了。

有人擅長在逆境中尋找希望,有人隻能在絕望中悄然隐沒,當這世界的美好與醜陋都已經看遍,對詩人來說,選擇離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也許,當某一天我們走進巴格達,在深夜,漫步在她的心髒,對着頭頂的月光凝望,我們或許會看到,他們交談那晚的月光,仍在天空發亮。

三、偉大的愛都近乎“變态”?

在這部電影裡,主人公荒誕,話唠,近乎神經質的特性讓不少人為之诟病,Tom Waits的音樂每次出現都像是一個曆經滄桑的老男人對着一個喋喋不休的小男孩說:“安靜點,boy”

如果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看到一個長相滑稽,呱噪話唠,和風度翩翩沾不上半點關系的男人對着一個優雅性感的女人窮追不舍,打仗連命都保不住的時候還在高談愛情的詩歌,難免不會覺得這個人神煩,保不齊還會覺得變态。

難道說,真正的愛情,都近乎變态?

在霍亂時期的愛情裡,主人公阿裡薩用混亂的、狂熱的性愛,來消解對心愛的人發自内心的愛并對抗歲月與死亡,在常人看來是可怕、另人反感的,以至于有人說:這根本不是愛情,主人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态。

跟别的女人亂搞?50年後還死纏爛打?變态!絕對是變态!

愛情嘛,難道不是一見傾心,互通書信,再私定終身?難道不是先送玫瑰,再看電影,關鍵節日記得發紅包,兩個月要是還沒進展就果斷放手,直接切換下一個?

“如果給愛情加上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你看那個人,他好像一條狗诶”

周星馳懂愛情嗎?

《香水》中,格雷諾耶愛上了青春少女的體香,為了把這種香味保存下來,他接連殺害13位無辜少女,萃取出她們的體香,蒸餾出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香水;

《吾栖之膚》中,外科醫生羅伯特利用皮膚移植手術,給強奸自己女兒的文森特變性,一點一點将之改造成死去妻子的模樣,最後慘死其手;

正常的愛都很庸俗,偉大的愛近乎變态。這很正常。

聖經上說,隻有孩子可以進入天堂,也許,隻有摒棄成人的思維,我們才能更接近愛情。

相信到了那一天,我們也能寫出下面的詩句:

“某一天我發現自己是多維生物,在一個設置好的下午打開電視看時間大賞。我看原子變成恒星又變成風,看鲸魚落下又變成候鳥遷徙,看恐龍變成燈火,看花木變成詩句。然後我翻閱十萬個十萬年,發現一直亘古不變的,是愛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