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個炒的火熱的話題,楊坤diss《驚雷》。按理說這件事本不應該掀起太大的話題,但視頻一出,話題傳播得很快。網絡上兩幫人,一幫支持楊坤,一幫支持《驚雷》。說實在的,這的的确确不是咖啡與大蒜的區别。

無論是楊坤還是喊麥,都是現代流行的産物,好壞這裡不去判定,畢竟隻是一場鬧劇。但鬧劇之下的裡子,或許真應該好好想一想。裡子是什麼呢?就是藝術和流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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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每種文藝形式當道的作品,無一例外的都是在能保障商業價值的基礎上問世的,而作為文藝作品本身的藝術價值卻往往被弱化。這是一種社會發展趨勢也好,是時代的選擇也罷,對于作品本身而言,也許總歸是不大好的。

五千年文明的中國傳統文化,在熙熙攘攘的這個時代,也面臨這樣的境地。這個人心浮躁的年代,那些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藝術無人問津,無人繼承,有些還沒來得及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産,就已經消亡了。

一、傳統文化的挽歌

今天講的就是一部關于傳統文化的作品《百鳥朝鳳》,從某種意義上,就這部電影内容本身而言,或許可以稱之為“傳統文化的挽歌”,豆瓣評分高達8.2,堪稱吳天明導演最後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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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吳天明導演作品《百鳥朝鳳》,直到2016年才在院線上映,但最終票房卻讓人失望,隻拿了8675萬。那是2016年,任何一部口碑好的電影動辄幾億票房打底,這部電影位于其中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所謂“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響全劇終”,《百鳥朝鳳》固然講的是唢呐,但何嘗不是在講二胡,不是在講傳統戲曲。這部電影事實上就是通過唢呐的故事,為這些傳統藝術獻上的挽歌。

導演吳天明,中國第四代導演, 質樸而凝重的獨特風格,另外他對第五代導演影響頗深,張藝謀和陳凱歌,都曾受其提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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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鳥朝鳳》是吳天明導演的遺作。一直到2016年,吳天明導演已經去世2年,《百鳥朝鳳》才正式登陸院線。

當時有個炒的火熱的新聞,《百鳥朝鳳》宣發負責人方勵,下跪請求增加排片。有人說他在緬懷故人,也有人說他在消費故人。可畢竟斯人已逝,以方勵的資曆,也并不差這一部電影。在我看來,他跪地誠懇,跪的也不是其他,隻是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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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裡講述的故事,或者也不僅僅是故事本身,也包含着作為電影人對電影作品的敬畏之心,就像電影故事中表達出的,對傳統藝術的敬畏之心一樣。

與其說借逝者炒熱度,不如說是完成吳天明導演的遺願。畢竟即便如此,《百鳥朝鳳》的最終票房還是很慘淡。

這些誠懇的電影人,也許隻是想讓觀衆知道,無論哪一種藝術,都應該被尊重,被銘記,被人用心去感受,當然也包括真正的好電影。

二、百鳥朝鳳,敬送亡人

電影講述了唢呐匠人在八百裡秦川大地上的消亡史,一對唢呐匠人師徒在時代變遷裡堅持信仰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陝西,一個叫做“無雙鎮”的村落裡。那時候唢呐匠還很受尊敬,陶澤如飾演的焦三爺,就是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唢呐藝人,因為整個無雙鎮,隻有他才能吹出“百鳥朝鳳”。

唢呐吹白事,生前道德平庸者吹兩台,中等者吹四台,上等者吹八台,隻有生前德高望重的人才有資格在葬禮上吹上一曲“百鳥朝鳳”,哪怕生前是大富大貴的人,也要守這個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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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講的就是“規矩”,這個故事,講的也是“規矩”。所以電影裡充斥着傳統中國的氣息,由此也可見導演功力,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深厚。很多電影玩的是劇情,玩的是節奏,可是一部電影能把“感覺”玩好,就很厲害了,《百鳥朝鳳》卻什麼都有。

焦三爺收的第一個徒弟是遊天鳴。遊天鳴的父親一直想做一名受人尊敬的唢呐匠,但未能如願,于是把希望寄托到了遊天鳴身上。他三番五次的帶着遊天鳴找焦三爺拜師學藝,但遊天鳴天資平庸,焦三爺說什麼都不肯收,即便後來用上了苦肉計,焦三爺也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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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收下遊天鳴做弟子,是因為遊天鳴因為心疼父親掉下的眼淚。焦三爺看到了遊天鳴的沉穩踏實和人品端正,收下了他。

學藝的路是艱辛的。遊天鳴在焦三爺家住下,開始了學藝生涯。起初,焦三爺給他一根細細的竹棍,讓他在池塘裡吸水,他吸了一天也吸不上來。于是遊天鳴就日複一日的苦練。吸上水後,焦三爺就給他換一根長一點的棍子,繼續練。既枯燥,又辛苦。

老一輩人眼裡,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什麼東西,都要辛辛苦苦得來的才踏實,才是自己的。有時候老話說的确實很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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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焦三爺收了第二個弟子,藍玉。藍玉性子和遊天鳴差别很大。遊天鳴老實,言語不多,不會讨人喜歡,隻是勤勤懇懇的學着東西,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藍玉生性活潑,惹人喜歡,天分也比遊天鳴好的多。

藍玉來了以後,遊天鳴就有了伴,同時也有了對比的對象。藍玉天分好,焦三爺有活的時候總是帶着他一起去,遊天鳴卻隻能在家幫師母幹活。後來,焦三爺傳了一把唢呐給藍玉,遊天鳴積壓的情緒終于爆發了。

遊天鳴覺得,藍玉比他還後來學藝,得到的認可和賞識卻比他都多。心裡委屈,自然就會打起退堂鼓。藍玉得到那把唢呐後,遊天鳴一氣之下收拾了行李回家。

到家門口時,遊天鳴卻正好聽到院裡的父親對别人誇獎自己的兒子,說天明就快學會百鳥朝鳳了。想起當初父親送自己學藝的過程,和父親對自己的期望,遊天鳴内心鬥争一番後,還是回到了焦三爺家。

焦三爺沒有責怪遊天鳴,反而傳給了遊天鳴一支唢呐,那支唢呐是焦三爺吹過的第一把唢呐。遊天鳴得到了認可,就開始更加賣力的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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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塑造的人物,從一定意義上而言,的确是有一些臉譜化的,人物複雜性小。但那些人性上本質的特點,表達的很清晰。中國那些有名的鄉土小說裡的人物,不也正是這樣,沉穩有力。

焦三爺選擇接班人的時候,來了很多人。出人意料的是,他沒有選擇天份更好的藍玉,而是選擇了遊天鳴,因為遊天鳴沉穩的性格也許更适合把唢呐傳承下去。

遊天鳴成為接班人後,就開始學習百鳥朝鳳。轉眼間,也成了一個大人。長大後,焦三爺退位,焦家班也跟了遊天鳴,改名叫了遊家班。遊天鳴終于成了父親當年希望的唢呐匠,可唢呐匠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德高望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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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的發展,經濟的進步,讓人們難以适應,在舊生活和新生活之間迷茫徘徊。許多新鮮事物進入了大家的視野,那些舊玩意兒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一次生日宴上,主人家請了樂隊,也請了遊天鳴的唢呐班子。賓客們都被新奇的樂隊吸引了過去,遊天鳴他們被冷落在一旁。一個打扮時髦的男青年過來嘲笑了遊天鳴他們幾句,結果兩夥人打了起來。打鬥之中,好幾個人的唢呐都弄壞了。

沒了吃飯的家夥,對他們來說興許還是好事,至少沒了枷鎖。經過此事後,師兄們紛紛去了城裡打工。遊家班也就這樣垮台了。父親也開始勸說遊天鳴去打工賺錢,不然媳婦兒都娶不到。但是遊天鳴花了那麼長時間學習唢呐,已經有了自己的感情和信仰,無法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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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跟着時代前進了,隻有焦三爺和遊天鳴還在堅持着。後來焦三爺被查出了肺癌,時日無多。對遊天鳴來說,這是雪上加霜。有師父在,他至少心裡還有底。

好在有了轉機。

縣裡文化局的人找到他們,說想把無雙鎮的唢呐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産,讓遊天鳴請他班子裡的人都回來,給來看的領導們吹一次。這是個大好機會。

可遊天鳴去了城裡以後,才發現一切變化。師兄們有的手指受了傷,有的身體得了病,沒法再吹唢呐了。他還看到,從前受人尊敬的唢呐,在城裡成了行乞的手段,遊天鳴五味雜陳。他在城裡還遇到了藍玉和妹妹,他們勸遊天鳴留在城裡打工,不要再無謂的堅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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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天鳴還是沒有聽他們的勸告。用今天的話說,那時候的遊天鳴,在藝術的道路上,是一名“逆行者”。人們都随着時代浪潮浮浮沉沉的前行,但他不能這樣,他得守着唢呐,如果他再不守着,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東西就要這樣絕了根了。

焦三爺終歸是沒有等到希望的那天。班子沒湊齊,也沒給領導們吹成,他就先一步離世了。

影片結尾,遊天鳴一個人去了師父的墓前,給焦三爺吹了一首《百鳥朝鳳》。這首曲子,隻有對生前德高望重的人,才有資格吹。

影片就這樣結尾,而遊天鳴未來的路,和唢呐未來的路,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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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吳天明導演

首先要說的是,這部電影一定是吳天明導演真誠的、傾注了深厚情感的作品,就像當年的《變臉》一樣。

作為一名電影人,做為一名經曆了中國這幾十年進城的老人,吳天明導演對文化的發展感受必然不淺。影片裡的“遊天鳴”,何嘗不是“吳天明”導演的期望化身。

一個能夠堅持理想信念的人,一個不随着浪潮随波逐流的人,一個秉性正直的人,一個忠于藝術的人。這是遊天鳴,也是吳天明。

對我而言,在這部電影裡能理解到的,不僅僅是導演對傳統藝術的緬懷和憂慮,也是對現在藝術發展的反思。

作為電影人,應該創作更值錢的作品,還是創作更有價值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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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明導演生于1939年,經曆了幾個大變革時代,拍《百鳥朝鳳》時,他74歲,作為一名老電影人,這部片子并不顯老。吳天明導演在電影裡表達的對藝術發展的憂思,也并不是老一輩人的固執。

他是真正熱愛這個事業的,因為熱愛,所以有責任,因為有責任,所以會憂思。吳天明導演一生為人堂堂正正,提拔了張藝謀和陳凱歌,這兩位在如今都是中國電影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

對于電影事業,吳天明導演所做的一切,就像影片裡的焦三爺對唢呐做的一樣。

斯人已逝,好在這部作品的的确确達到了一些效果。近些年來,明顯能感覺到,觀衆的欣賞水平有所提高,國人對傳統文化的重視程度也越來越高。這是好事,多多少少,也有這部電影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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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失去了這樣一位電影人實屬憾事,但逝者已逝,如今的中國電影人,或許更應該扛起肩上那份對電影藝術的責任,而不是一味遊離在資本之下。世界變換不停,但總要守住點什麼,這大概也是吳天明導演對于藝術的遺願。

遺作講述《百鳥朝鳳》,實然是人生如戲。百鳥朝鳳,敬送亡人。但有些應該堅持的東西,永遠不要忘記。

要堅守責任,永遠都不要忘記對藝術的尊重,無論是創作者,還是觀衆。(撰文:唐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