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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蟲,寄居于人體,對于它們來說,人之龐大,千萬分之一就足以讓它們飽腹甚至活得富足。它們生活在陰暗之中,潛藏在人難以覺察的角落。它們讓人覺得惡心,因此被人厭惡卻又不得不共存。依附于人,作用于人,同樣也可以摧毀人,這就是寄生蟲。


2019年的韓國電影,不得不提《寄生蟲》,其名聲大噪,在歐美電影雲集的國際市場,也算穩占一席之地。

終于在元旦過後的一個陰雨天,安靜地看完了全片。說不上震撼人心,沒有《釜山行》結局的劫後餘生感,沒有《熔爐》讓人抓心撓肝的恨意……但是值得深思和玩味的地方卻不少,以至于到最後翻看手機相冊時竟有百來張截屏。這在我小小的觀影史中也是沒有前例了。

故事說來并不複雜,起始于兩個同是四口之家、一兒一女卻有着天壤之别的家庭。


金基澤一家蝸居在昏暗潮濕又窄小的半地下室:舉高手機就快觸到天花闆,吃片吐司能遇見竈馬蟲,蹲在馬桶旁才能勉強蹭到Wi-Fi,唯一看得見外面世界的窗口卻成了醉漢經常光顧的小便處,更糟糕的是父母失業,兒子基宇高考四年還是落榜,女兒基婷斷了補習班因為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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拮據的對立面——樸社長一家卻享受着建築家南宮賢子設計的豪華大宅,進了自動大門要轉兩道階梯,再穿過一片綠草如茵的庭院,才到得了屋内。庭院陽光耀眼,基宇第一次來不禁怔住了,向迎門的貴婦人感歎庭院真美,卻不料她隻是這兒的管家,并告訴他裡面也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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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極了我們小時候的世界觀,以為自己所見所處的就是全世界,不曾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等視野逐漸開闊,才發現曾經洋洋得意的領先,隻不過滄海一粟,逃不了淹沒在茫茫衆生。

基宇之所以能邁進樸家大院,源于樸叙俊飾演的朋友敏赫轉手的家教機會。這個機會連接了原本不會有交集的兩個家庭。加上社長夫人對熟人介紹深信不疑的單純,基宇順利成為了社長女兒多慧的英語家教。

首次上課便得到了25萬韓元,嘗到甜頭的他又順勢推薦了多頌的美術老師傑西卡,就是他妹妹基婷…就這樣,偶然的機會醞釀出的計劃被逐一執行,通過逢場作戲和虛假的人脈介紹,他們成功擠掉了原本的司機和管家,一家人都入駐到了這戶豪宅大院。


然而順利的開端,往往潛伏着危機。也正是這些危機,讓影片高潮叠起,最終将人物推向深淵。

鸠占鵲巢的狂歡

偌大的房子,隻有兩個家庭出入。估計諒誰都會産生“我屬于這裡,這裡屬于我”的錯覺。但隻有當真正的主人離開,才有實現的空隙。

這一天真的來了。趁着多頌生日外出露營,基宇一家占領了這座屋子,他們穿着舒适的便衣,像在自己家一般自如:基婷學着優雅地在浴缸裡泡澡;基宇興奮地高跳起來感受床的舒軟,并翻起多慧床頭的日記;夜幕降臨,一家人圍坐在茶幾前,一邊享用社長家的美酒美食,一邊不着邊際的暢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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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宇想象成為樸社長的女婿,眼下他确實不隻是多慧的英語家教。高二的多慧,逐漸褪去純真,開始懵懂地追逐情情愛愛,不管是朋友敏赫,還是基宇,都發自内心的要“等她上大學,正式跟她交往”,還不忘補充一句“我是認真的”,由此種種多慧不禁讓我想到了“洛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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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歡酌,似鸠占鵲巢般自嗨,想象的美好似乎就在眼前。誰說這又不像我們平常喝喝酒吹吹牛皮的飯局呢?隻不過基宇更天真,八字還沒一撇,卻已經想到了更遙遠的事:和多慧結婚請演員代替父母。爸爸基澤也忍不住沉浸在這種溫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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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保持清醒的媽媽忠淑的話,毫不留情地把他們拉回了現實。此刻的他們,就像暗夜中的蟑螂,主人歸來,他們就如同被曝于燈光下,隻能倉皇逃竄。這裡隻是他們的寄居地、謀生所,終究不是他們的家。

有錢所以善良

如果沒有樸社長全家外出露營慶生,沒有原管家雯光突然的雨夜來訪,也許基宇一家會在謹慎行事中早日脫貧奔小康。

然而兩者都發生了,不為人知的地下室秘密正在朝他們走來。這座豪宅的秘密空間——設計者羞于公開、多頌目睹“鬼”出沒的場所——原管家進門便瘋了似得奔向幽暗的地下,聲嘶力竭的一句“老公”,讓現管家和我都經曆了從狐疑、懵圈、抖個激靈到難以置信的飛速心理變化。

地下室下的秘密地下室,竟然藏着原管家雯光的丈夫!為了躲避高利貸追債,他已在這窩藏四年多,沒有窗戶,沒有光照,與世隔絕,能活着全憑妻子偷偷送食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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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怎麼住人啊?”

“别太挑了!”這是當天回家路上基澤父女的對話。爸爸原以為女兒是抱怨自家的地下室,幾近崩潰地彎曲着兩臂,強作鎮定着回答了這四個字。

他們也住着地下室,但在豪宅的地下,有着比他們活得更糟糕更沒有尊嚴的人。世事就是這麼荒誕。他們或許閃過拯救同病相憐的想法,就像暢談時擔心尹司機一樣,可是他們連自身都難保,不能“有錢所以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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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所以善良,是忠淑的結論。當她慢慢靠近地下室秘密的時候,他們的命運就注定了急轉直下。雯光央求忠淑每兩天給丈夫送點吃的,後來甚至降低要求一周送一次,盡管如此,忠淑怎麼可能會攬一個陌生人的麻煩,她非常堅定地要告發。

不碰巧的是,正要打電話,尾随而來的忠淑家人突然從樓道摔下來,被雯光發現了他們一家不可告人的秘密。戲劇性的角色反轉開始了。

可笑的藝術修養

為生存所憂的兩方,在沒有主人的豪宅裡,上演一出壓迫與反壓迫。方才百般哀求的雯光,現在卻是得了勢的甲方,農奴翻身成主子,快哉樂哉。方才在地下室理直氣壯的忠淑,此時因為害怕雯光“一彈按鈕”的揭發而不得不跪在地上舉手投降,大氣不敢出,仿若受驚的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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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他們還要接受久居地下的負債者對他們進行的藝術的審問,似乎他的苟活是一種修煉,似乎躺在南宮老師藝術靈魂的沙發裡,他自己也不由地熏染了藝術的氣息。雯光夫妻一個舉着手機拍落魄者,一個虔誠的講演着北韓笑話,此時的氣氛,仿若回到了四年前他們在尚無主人的屋子裡短暫的神仙眷侶的生活,擁有藝術的他們,不似眼前四個人,隻會喝酒糟蹋這神聖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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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生存都成問題的人,這一刻忘懷地探讨起了藝術,并試圖站在精神的高地鄙夷對方。這一幕充滿了諷刺效果,不禁讓人失笑。

剛剛完結的《精神變态日記》中有類似一幕:模仿者殺妻佯裝自己是捕食者,捕食者徐仁宇舉槍對自己的模仿者說自己有最厭惡的弱者類型,那就是錯認為自己是強者的弱者。

跪在對面的基澤一家此刻也許就是這種心情吧。

底層的生存惡鬥

這無疑是影片的又一個小高潮,也是一個分水嶺。如果說在此之前,金基澤一家擠兌他人謀取工作的小伎倆,還尚能博人一笑,那麼,在此之後,劇情已正式推向嚴肅、緊湊。

正當雯光夫婦平靜悠閑的享用咖啡時,跪地的忠淑一家如猛獸般沖來,激進交響樂中進行着一場紛亂的手機搶奪大戰。人多力量大,勝利還沒來得及喘息,樸夫人一通歸來的電話再次讓他們亂了陣腳,一切表面都得恢複成原樣,來自地下的回歸地下,從雨中而來的也移居地下,綁了手腳封了口不說,差點沖上來逃脫的忠淑還被臨門一腳,滾下了樓梯,腦瓜留血。

有了主人的房子,不該出現的忠淑家人,輕手輕腳卻又迅速的移動,生怕被發現,真的卑微如蟑螂。

屋外漂泊大雨,脫身的基澤三人驚魂未定地在雨中沉默的小跑着。一路上他們都在盤算着地下室的人怎麼辦。但今天遠沒有結束,災難還在等着他們。

雨勢過大,小區水流成河,趕到屋裡水已漲至腰身。原本就貧苦的一家,又要失去僅有的寄居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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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桶裡噴射而出濃黑的污水,妹妹基婷隻有靠近壓住馬桶蓋,拯救藏在天花闆裡的幾張紙币,露出一絲慶幸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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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基澤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水已經沒過肩膀,他扛着不能失去的家當,盈着淚花回看這片狼籍。這成了他最後一次回家。

計劃之外的修羅場

成年人的痛苦在于,不管你經曆了多麼波瀾壯闊、驚濤駭浪的事,外面的世界依舊平靜如初。該是你做的事,一件也不會少。

樸家依舊陽光滿溢,對基澤家的騙局、地下室的寄居者一無所知。庭院被布置一新,生氣勃勃,前來慶生的客人一個個都穿着體面,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氛圍一片融融。

基澤被安排穿戴印第安人頭飾,傑西卡老師手捧蛋糕會被印第安人襲擊,等待主人公多頌來拯救。無人顧問因污水滿臉過敏的基澤,他卻還要迎合着讨孩子歡心。同樣是活在世上,際遇怎就這般千差萬别?


唯獨受邀空閑着的基澤,在多慧的房間往下看,他比對着草坪上表現自然的客人們,心生暗淡,“我适合這裡麼?”

“當然。”多慧的回答也許增加了他的勇氣,他抓着山水景觀石朝着地下室奔去,他應該是想就此滅口,讓知道秘密的人永遠無法開口,永遠不會對自己的美夢造成威脅。

可是,他的計劃失敗了,石頭反成了對方的武器,自己倒在一片血泊中。

雯光丈夫拿着尖刀走向草坪,嘴裡魔怔地念叨着“忠淑忠淑……”,是她的不善良害死了妻子,他找尋着她的身影,并徑直朝她奔去。草坪上一片哄亂,尖刀刺中了基婷的心髒,血流不止……脆弱的多頌再次休克而倒……忠淑舉起烤熱狗的鋼叉側身刺入雯光丈夫……不斷的尖叫聲,驚慌逃離的人群中,多慧背着滿是血迹的基澤……

草坪上的一切事發突然,速戰速決,俨然一幕人間悲劇。

無處遁形的氣味

這場悲劇中,樸社長原本不會是被害者。可他平時的表現又為他的結局埋下了伏筆。


基澤看着妻子受傷,女兒鮮血直流,兒子同樣生死不明,唯一的車鑰匙已抛向樸社長,被壓在雯光丈夫身下,他一時失了神,擡頭卻看見樸社長盯着雯光丈夫皺鼻的表情,這擊中了基澤的痛處。他跨步向前,握刀紮向了樸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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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雯光丈夫身上的臭味,引起了他的共情。此前他也許對氣味并不敏感,然而,樸社長家人有意無意多次提及,讓他有了芥蒂。

一次,多頌嗅嗅基澤,又聞聞忠淑,說司機叔叔身上的味道和管家阿姨的一樣。

忠淑說,總不能每人一種洗衣液吧,這其實是地下室的味道。

一次,樸社長躺在沙發上,問妻子怎麼有司機身上的味道。他說這種味道說不上來,像葡萄幹的味道,像地鐵裡的味道。躲在茶幾底下的基澤聽着,不由得揪起領口湊近鼻子。

還有一次,在污水中浸泡幾時的第二天,載着樸夫人去市場購物,他從後視鏡瞥見了樸夫人收縮鼻孔聞嗅空氣,同時看了一眼他而後皺眉的動作……

他的敏感逐漸被培養了。他的自尊一再被淩辱。他的憤恨、無助通過刺向樸社長的刀尖得到了發洩。

給予工作的恩惠,換來殺生的仇報,古往今來太多類似的故事,加害者被千夫所指,被唾罵是狼心狗肺的東西。行兇固然罪不可赦,但受害者真的全然無辜麼,是否付出勞動給予應有的報酬之外,還抛出一個個眼神、一句句話語一次次刺痛着他的敏感神經?

樸社長在他面前吃驚地倒下,社長夫人悲痛到昏厥,不遠處的忠淑和基婷也茫然地看着自己,爸爸基澤失了魂的趔趄的走向大門,從此消身匿迹。


如果不曾體驗優越,就不生欲望,如果沒有野心,就會對生活漸漸死心,甘于平凡,安穩度日。你看,就連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的地下室度過四年之久、吃食都無法保障的雯光丈夫,都能說出“在這裡過得很舒服”,還有什麼樣的苦難日子是無法習慣的?

可是,穿梭于邋遢地下室和精緻豪宅之間的基宇一家,心有不甘,他們被誘惑着,他們有了憧憬,但他們又始于騙局,締造的生活太過脆弱,一絲風吹草動都足以鞭笞靈魂,他們無法舒服的存在。盡管他們心存善良,但張牙舞爪的生存之道又逼迫他們無法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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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疾風驟雨後,生活已經大變樣,妹妹去世,爸爸消失,活着的人重新回到了原點。

基澤猜到了爸爸的藏身之處,那個永無天日的地下室。在警察放棄跟蹤後,他偶爾爬上那座看得見豪宅的山頂,舉起望遠鏡,凝神觀望樓梯頂燈,終于它不斷閃爍着,傳來父親活着的信号。

摩斯密碼是他爸寫給他的信。悲痛的平靜中生出一股強烈的意志,熊熊燃燒,他發誓要賺錢買下那座豪宅,讓媽媽能在寬敞的庭院沐浴陽光,而爸爸要做的就是從黑暗中走上來。

鏡頭慢慢自上而下,還是那扇朱紅色的通風窗,窗外漫天飛雪,室外的微光透窗照出晾衣架上零零散散的襪子的剪影,灰暗中他放下手中的摩斯密碼,看向鏡頭,“在那天到來之前,好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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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記得片頭,會發現是同樣的畫面,隻不過彼時陽光照進屋子,還算明媚,基宇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頭發光潔不似現在這般淩亂,表情舒坦不似現在這般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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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皆非。沙發前的餐桌上,有他們曾為網絡的複活煞有介事地慶賀的回憶,是即便艱苦卻也存在小确幸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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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基澤那晚在體育館夜宿時說過,沒有計劃是最好的計劃,沒有計劃就不會出錯,殺人也好,賣國也好,都無所謂了。


他實踐了自己的話,卻到底還是不能無所謂,否則也不會膽怯地藏身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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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應該有計劃嗎?可他們哪一個計劃又都實現過,幾番掙紮,仍走不出陰暗的半地下室。

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體味過奢侈才真正知道貧窮的可怕。托馬斯·哈代的宿命論告訴我們,悲慘的人生無論怎樣掙紮都于事無補。基宇一家的經曆傳遞的訊号似乎也如出一轍。

那麼基澤的計劃還會實現嗎?

這已經不重要。

但我們可以相信,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他會在第100次跌倒中第101次爬起來,因為這就是底層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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