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董小琳

所有的意外,都是一種必然。

今年的奧斯卡,讓韓國電影進入到更多人的視線。

首次提名,四項大獎。這事擱誰身上,都夠笑一輩子了。

難怪在頒獎禮後台,新科影後蕾妮·齊薇格對着奉俊昊的一打小金人問:Oh,Is that all?

奉俊昊憨憨地一笑,回答說:Too many,I’m sorry!

沒錯,這就是斬獲第92界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國際影片、最佳原創劇本四項大獎的韓國影片《寄生蟲》。

它的導演,就是有“韓國斯皮爾伯格”之稱的奉俊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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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名字,大概在10号之前,你不會很熟。

畢竟這位“大導演”從業20多年來,隻出過7部長篇作品,豆瓣平均得分7.8。

不算太差,但絕對到不了“出彩”的地步。

但就在2020年2月10日的上午,他的名字,成了韓國電影,乃至亞洲電影史上的裡程碑。

窮小子突然走了狗屎運,一夜成名。

再看獲獎影片《寄生蟲》,劇中一家四口沒有正式工作,生活非常窘迫。突然,一個意外的機會,讓他們走進了社會上層富人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全家平步青雲。

是不是和導演的“一夜成名”有些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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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戲劇畢竟是戲劇,現實中的窮小子,遠沒有那麼幸運。

尤其在我了解到奉俊昊一路走來的經曆後,反而覺得這場“意外的奧斯卡”,并沒有看起來那麼“意外”。

所以今天,我們不妨就從奉俊昊和他的《寄生蟲》開始,聊一聊:在看似意外的成功中,實際包含了哪些必然?

01 怪胎:我對電影是真愛

奉俊昊是個60後,其實也不算是個“小夥子”了。

1969年9月14日,他出生在韓國。外公是小說家,父親是畫家,姐姐是時裝設計師,哥哥是大學教授。算是生在了文化世家。

可偏偏,小俊昊喜歡上了,在當時還不是很流行的——電影。

“很多時候,電視機就是我的電影院。我會查電視節目表,看看每周會播什麼電影。我每周大概能看十部電影,當我上中學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想成為電影導演了。”

沒錯,16歲的他,就有了确定的未來職業方向。

單這一點,就非常讓人羨慕了。

要知道,有多少人在走出大學的那一刻,還在猶豫:我到底該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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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報考大學時,奉俊昊遭到了父母的反對,沒有上成電影學院,而是到延世大學主修了社會學。結果呢?他還是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看電影上,并組織成立了學校的電影社團。畢業後,又進修了2年電影,終于在25歲那年,以編劇和導演的身份,拍攝了處女作短片《白色人》。

雖有各種稚嫩,但在這部18分鐘的小片中,奉導電影中獨有的那種略帶心酸、充滿諷刺的黑色幽默,已經初露端倪了。

可以說,從1994年到2019年,奉俊昊的創作理念,始終保持在“社會底層視角和人文關懷”的軌道上,從來不曾離開。

職業就像戀人,從一而終,才會有幸福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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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起來容易,可能做到的人,真心不多。

有的人,上學時逃課打遊戲,什麼社團都參加,熱熱鬧鬧地混到畢業,才開始考慮:我該做什麼?剛工作2、3年,就覺得:這個工作不适合我、老闆水平不行、同事關系不好……不行,我要換工作。然後一直跳來跳去,最終發現自己由于沒有長時間的專注積累,根本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技能,分分鐘要被社會淘汰。

還有一些人,知道成功需要一萬小時的積累,也明白核心競争力對于職場發展的重要性。可總是轟轟烈烈地開始,剛入門時興趣挺足,做着做着就感覺乏味了:“這些我都會,沒有繼續深造的價值了。”要麼就此吃老本,要麼換一個軌道重新高調起步。最後,哪個領域都多少懂一點,卻很難成為某一領域的頂尖高手。

在經濟學裡,有個著名的“二八定律”,說的是:

在任何一組東西中,最重要的隻占其中一小部分,約20%,其餘80%盡管是多數,卻是次要的,因此又稱二八定律。

換到職場中,同樣是20%的領域專家,占據重要的位置,獲得大部分财富。而其他水平一般,多少都懂點的人,隻能成為80%的普通大衆了。

因此,在“意外的成功”裡,一定會有一顆像對待戀人般的,锲而不舍的追求之心。

就像奉俊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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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學社團裡,他是那個“同一部電影要反複看幾十遍,一幀一幀地分析鏡頭語言”的人。後來的7部長作品,更是每一部都要親自畫出分秒不差的分鏡頭:“我的電影和分鏡頭幾乎沒有兩樣。” 甚至在《寄生蟲》的分鏡中,連被子的擺放都畫得跟後來電影中的絲毫不差。而且這一次,他還利用3D技術,做出了窮人家與富人家的詳細布景效果圖。

如果說,電影是奉俊昊苦心追求的戀人。那他絕對是日拱一卒,踏踏實實對你好的那種追求者。

當被問到“您是如何做剪輯的”時,奉俊昊并沒有如對方期待的,大談特談那種“靈感乍現、被上帝親了一口”的神奇時刻。而是:“我們每周一到周五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就剪出來了。”

敢于下笨功夫,把精确做到極緻,是奉俊昊向電影表達愛意的絕密武器。

02 試錯:找到最适合自己的

所以,隻要我們能日拱一卒地不懈努力,就可以在全球盛典上,拜神封侯嗎?

當然不是。

在研究奉俊昊的7部作品時,我發現2009年的《母親》,是奉俊昊創作生涯中的一個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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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親》之前,他保持着每3年出一部的速度,向觀衆們呈現着7.5-8.8分的作品。

但從《母親》之後,不僅創作間隔變長了,而且出現了兩連跌的低谷。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在那個時候,他開始了外語片與新媒體的嘗試。

《雪國列車》改編自法國漫畫《Le Transperceneige》,而《玉子》則是和流媒體Netflix合作拍攝的。

另外,從制作成本上來看,《雪國列車》的制作費用大約是400億韓元,是當年韓國投資最大的影片;《玉子》的預算更是高達620億韓元。這與他之前平均在百萬、千萬級别的影片相比,真心是“大制作”了。

然而,大投資與形式的創新,并沒有給他帶來預想的效果。

“我在看《雪國列車》和《玉子》時,總覺得奉俊昊有些束手束腳。”

“《玉子》的形式遠大于内容。在這部電影裡,奉俊昊的導演水平直接從一流退化到三流。”

“(玉子)反了半天資本主義,嘲笑了這麼久動物保護主義,最後又落回跟它們一樣的邏輯。再加上反轉基因的設定,真是連《雪國列車》都不如,宮崎駿的腳脖子都夠不到。”

于是在創新之後的第十年,奉俊昊再次回到母語創作,同時也帶回了那個,對節奏和内容都揮灑自如的天才。

“每個導演對于電影規模是否适合自己都會有不同的考量,我覺得《寄生蟲》《母親》這樣的規模對我來說,是最合身的衣服的感覺。”奉俊昊如是說。

于是,在2019年,在最适合自己的創作領域裡,奉俊昊憑借一部投資僅為8000萬的小成本影片,狂瀾4億票房,以及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殊榮。

《寄生蟲》的獲獎統計,左邊為2019年,右邊為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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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意外的成功中,你首先要有一個确定的職業領域,并且能做到像追求女神般地锲而不舍;然後,你還要通過一些嘗試,找到領域中最适合自己的位置。

這樣你才有可能成為拔尖的人才,成為最重要的那20%,實現霸氣逆襲!

但是,你大概也發現了:《寄生蟲》并不是奉俊昊曆史上評分最高的作品。

像被100位韓國電影人選為韓國影史最佳的《殺人回憶》;當年整個韓國1800塊電影銀幕中,有超過三分之一都在放映的《漢江怪物》……口碑與《寄生蟲》相比,并不差。

那為什麼隻有《寄生蟲》成了最終大赢家呢?

03時代、貴人、專業公關,一個也不能少

1、時代的産物

任何文化的發展,都逃不過時代變遷的影響。因此,電影人、制作發行公司的沉浮,也自然會随着大環境的變化而起伏上下。

縱觀韓國影視近50年的發展,我們可以得到下面的這張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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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圖中不難發現,奉俊昊在電影領域嶄露頭角的時候,剛好趕上了“韓國文藝黑名單”時代。

因為《殺人回憶》中有警察的負面形象;而《漢江怪物》則煽動了公衆反美情緒,映射了政府的無能;《雪國列車》又進一步惡化了階級問題,奉俊昊被毫無争議地列入了黑名單。一直到2016年底内閣倒台,“文藝黑名單”才得以昭雪。

有一次,奉俊昊在接受外媒采訪時說:“黑名單存在的時間是一場噩夢,使韓國藝術家沉浸在深深的創傷中。”

後來,文人出身的文在寅上任,他對文化産業的态度,剛好與前任完全相反。

當《寄生蟲》獲得戛納金棕榈,當韓國音樂團體摘得美國“公告牌200”冠軍時,文在寅都會發大段文字祝賀。

自然,這次摘得奧斯卡四冠王,文在寅總統不僅在其社交平台發表了大段祝詞,還定于20日在青瓦台為奉俊昊舉辦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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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如果我們把目光拉遠,放眼到韓國影視半個世紀的沉浮,就能看到:創下亞洲電影新高峰的《寄生蟲》,既反映了所處時代的特色,更是特定時代的産物。

2、貴人的相助

在領奧斯卡最佳影片獎時,有一位全程不借助翻譯,用流利的英語緻辭的發言人,格外引人矚目。

雖然沒出現在影片中,演職員表裡也沒有她的名字。但如果沒有她的支持,《寄生蟲》可能根本就不會存在。

她,就是被韓國媒體稱為“文化教母”的CJ 娛樂會長,CJ集團副會長李美卿女士(三星集團創始人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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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位李女士外表看起來是韓國人,但她卻出生在美國。因此,深谙美國電影玩法,以及文化融合套路的她,成為了韓國文化的狂熱推廣人。

在她的推動下,1995年,CJ娛樂用3億美元收購了夢工廠11%的股份,成為第二大股東,并且獲得了夢工廠作品日本以外的亞洲發行權。然後,她多次派人去夢工廠學習,為進一步推動韓國文化出海做準備。

直到2004年,CJ娛樂投資的電影《老男孩》在戛納赢得評審團大獎,她的努力才獲得了一絲曙光。奉俊昊則是通過好友樸贊郁(《老男孩》的導演)介紹,與李美卿相識。并陸續合作了《殺人回憶》、《母親》、《雪國列車》,以及這部封神之作《寄生蟲》。

因此,如果沒有海外文化輸出經驗豐富的發行方支持,就算奉俊昊才高八鬥,要摸到奧斯卡小金人,恐怕還得多花上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


3、專業的公關

角逐奧斯卡,僅僅提交作品,是遠遠不夠的。

最起碼,還要配合發行方做好一系列的公關活動。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至少提前一年,公關就要開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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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安的自傳《十年一覺電影夢》中,就有對《卧虎藏龍》宣傳過程的詳細描述——

先是在世界各地參展拿獎,接受媒體采訪上雜志上電視:

從千禧年戛納影展開始,七月的亞洲宣傳,八月的泰勒萊影展,然後多倫多、紐約影展,美洲、歐洲地區的宣傳,中間再插上個金馬獎,接着是一路的年尾影評人協會的肯定、各種影展,包括2001年的金球獎、棕榈泉獎、英國的影藝學院獎、美國導演公會最佳導演獎等等,所有活動都指向“小金人”。

然後制定針對美國本土的放映和宣傳計劃,從專業媒體到大衆領域一步步制造公衆聲浪:

我們從紐約兩家、洛杉矶一家戲院開始做起,到奧斯卡前一周開到一千八百六十家戲院,之後兩千多家。……原則上由小到大,先穩住藝術院線再逐漸擴大到大衆院線。從核心擴散到邊緣,先抓住中産都市觀衆群,再從都市逐漸擴散到一半觀衆和鄉鎮地區。

《寄生蟲》走過的路,與之類似。

比如在前面,我們看到的大小近60個獎項。

去年十月,先開始在美國少數屏幕放映。随着口碑逐步擴散,不斷增加放映規模。直到奧斯卡頒獎前,全美播放《寄生蟲》的影院達到了1000多家,票房有近3500萬美元。成為北美票房非英語片曆史榜的第三名。

可以說,《寄生蟲》的這一波“組合拳”打得非常專業,再加上全團隊不遺餘力地努力,拿下殊榮也算是天道酬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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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四項奧斯卡頒給韓國電影的操作,讓很多人大跌眼鏡。

但所有的意外,都包含着必然。

比如奉俊昊對電影自始至終的專一,不斷嘗試,果斷止損的魄力;時代賦予天才導演的機會;再加上恰好出現的貴人,以及專業團隊擰成一股繩的努力。

所以說,職場無大神。

所有成功,都是在“能力+時機+資源”恰好等于一個數值時,偶然發生的。

那麼,我們能做些什麼呢?

讓可控的必然發生,然後靜待意外驚喜的降臨。

沒有誰能做什麼都成功,也沒有誰能一夜醒來就全球封神。

不過都是必然的巧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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