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片發自簡書App
想必白樸不會知道,千年後的電視裡會有一對少年男女因他的雜劇一見傾心,也不會知道有一位叫青櫻的女子因他的“牆頭馬上”而傷心斷腸。
流傳千古的雜劇《裴少俊牆頭馬上》,又稱《牆頭馬上》,故事說的是:李家小姐和裴家少爺春日遊園初見,互生愛慕。郎說:“咫尺劉郎腸已斷,為誰含笑倚牆頭。”女說:“莫負後園今夜約,月移初上柳梢頭。”進度之快,在今日也堪稱膽大。

圖片發自簡書App
青櫻和弘曆都愛白樸的《牆頭馬上》,愛的是牆頭馬上一見相知的情結。少年男女陪着合宮的嫔妃看戲,蓦然轉首視線相對,成就了這遙遙相顧的傾心。彼時,他是不怎麼受寵的皇子,而她因被三阿哥弘時據婚成為宮裡的笑柄。君須憐我我憐君,兩個落魄人兒,兩顆失落的心,便這樣走到了一起。朝夕相處間,生了相知相許的情意。從此,縱使風雨飄搖,也願攜手共度。
少年夫妻,總有相看兩不厭的歡喜,眼底眉梢的愛意藏也藏不住。像“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的旖旎風光,總是無限好的。生為富貴人家的女兒,她是那麼驕傲,宛轉峨眉,婵娟兩鬓,卻因為這初見的癡心,為了他,甘願忍受寂寂長夜,容忍他枕邊還有旁人。在風霜刀劍嚴相逼的後宮之地,因為出身的緣故,青櫻難免備受非議,能依附的,也隻有心上人的愛與理解。

圖片發自簡書App
如果可以,青櫻也許就這樣在宮裡守着他給的那一方淨地度完餘生。可是,青櫻在姑母離世的那夜即形亡,化作了一縷魂魄藏在如懿的心底。青櫻的孤傲任性與堅毅倔強注定都要變成如懿的隐忍含蓄、成熟圓滑。青櫻可以期盼與弘曆“情深義重,兩心相許”,如懿終究是不能了。
當年的弘曆已成了皇帝,他坐擁萬裡江山,有人人俯首稱臣的權勢。漸漸地,他已習慣權利和順服。兩人之間不僅是夫妻,更是君臣,而臣對君的順從遠遠大于夫妻的互相扶持。

圖片發自簡書App
這樣男女不對等的身份轉變,恰是這場婚姻悲劇的導火線。這場權勢與愛情交織的較量中,兩個人誰最先适應身份的轉變,誰才會在這場情感遊戲裡明哲保身,全身而退。如懿可以依靠恩寵,卻不能依靠過往的情分。恩寵可以用手段争取來,人心易變,過往的情分卻也易散。這正是劉禹錫在《竹枝詞》裡所說:“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弘曆愛青櫻的直爽,皇帝未必能接受。作為男人,宮中莺歌燕舞,環肥燕瘦,人人都對高高在上的權勢趨之若鹜。作為皇帝,他的霸業已成,“康乾盛世”是如此的豐功偉績,值得載入史冊,名留青史。

圖片發自簡書App
如懿沒能明白,和皇帝之間的情分為何落了這麼個結局。皇帝不是當年的弘曆,如懿卻還是那個青櫻。帝王之家,最不能奢求的就是愛情。有,是幸;沒有,也不妄求。她做不到海蘭的放棄,從來不深愛,所以不看、不聽,也不在乎;她也做不到意歡的決絕,錯付了真心,那就一别當歡。
你為他的江山,為他的聲名,做了賢明的皇後,結果卻落了個秋扇見捐的結局。就像那卻辇的班婕妤,那樣幽雅賢良、才德兼備的女子,入宮後也曾深獲殊寵。漢成帝想與她同辇出遊,她言道:“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于是,她退而不敢奉诏。然而,飛燕及妹妹合德入宮,所有的恩寵都随着身輕如燕的舞女一舞而忠。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班婕妤是明智的,既然男人靠不住,又擋不住這後宮是非,不如退身避害。于是,她自請去侍奉太後,陪着太後燒香拜佛,弄筝調筆。從此,你醉倒在你的溫柔鄉,我自有昭昭日月伴于窗前。

圖片發自簡書App
如懿太執着于當初的情意,以為弘曆會護她一世周全。山盟雖在,情已成空。若在現代社會,青櫻與弘曆的故事也是一場婚姻悲劇。女人相夫教子,男人在職場賺錢養家。男人的事業越做越大,交遊廣闊,卻發現與家中的女人漸行漸遠。于是回來對糟糠之妻說:對不起,我們不合适了,我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所有前塵往事都變作雲煙,情分二字,變得一文不值。

圖片發自簡書App
不愛便不愛了罷!如果生于現代社會,倒可以潇灑離去。悲哀的是,在一個男權社會裡,離了這宮牆,竟無處安身立命。隻盼來生,能得一戶尋常人家,做一對尋常夫妻,白發齊眉,相攜到老。
《如懿傳》電視劇第三集有一個情節,如懿和皇帝讨論也許有一天會是一夫一妻,有一天女子也可以求去。如懿說的時候,眼睛裡像有星光在閃爍,言語間滿是向往。也許她愛的不隻是“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的情結,還有對自由婚姻的追求。

圖片發自簡書App
白樸由白居易的詩作《井底引銀瓶》為故事原型,創作了雜劇《牆頭馬上》,旨在表達在禮教束縛下的青年男女對于自由婚姻和忠貞愛情的追求。在劇作裡,李千金果斷跟着裴少爺私奔,生育一兒一女。裴将其藏于自家花園,被裴父發現。裴父斥責李千金敗壞風俗,以簪折瓶墜為由,責令裴少爺休妻。李千金歸家,父母皆亡故。經年後,裴少爺考取了功名,回到家鄉欲接回李千金。李千金以裴少爺當初聽從父命休妻為由,憤而拒絕。久經波折後,一家人終得團圓。
青櫻最終沒能做成戲文裡的李千金。李千金和裴少爺有一個Happy Ending,青櫻的婚姻是徹底地成了悲劇,正是白居易在《井底引銀瓶》所言:“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寄言癡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輕許人!”說穿了,世間女子能有幾人如李千金那般大膽,可以為愛挑戰禮教,也可以在情絕之時潇灑轉身,瓶墜簪折,義斷恩絕!

圖片發自簡書App
史書對青櫻這個人物的原型烏拉那拉氏着墨不多,人物年譜也很簡單:乾隆十五年,冊立為繼後。乾隆三十年,在乾隆南巡的路上,烏拉那拉氏與乾隆發生沖突,當衆剪去自己的頭發。乾隆大怒,把她打入冷宮。乾隆三十一年,烏拉那拉氏猝然長逝。作為皇後,死後無谥号,不與皇帝合葬裕陵,也沒有單獨的陵寝,葬在了純惠皇貴妃的地宮。
斷發原因已無從考據,現存的各種說法也隻是史學家的猜測。流潋紫在曆史的痕迹裡找到這樣一個人物做了演義,賦予了人物鮮活的個性。我隻是感歎,如若史實中的她即是劇中的她,那麼,這将是多麼大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