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權力的遊戲》第八季。

4月24日,《複仇者聯盟4》。

電視和電影都忙着各自的收官。

格局大變的時刻,總有些小情小愛“渾水摸魚”。

這條魚,也是“欲”,更準确點說,情欲。

最吊人的情欲,無非想得不可得。但“得到”後,這情欲就消散麼?

不。

得到,你也消化不了。

本周這新片,就是在講這種“欲”。

這可能也是導演霍建起的“收官”——

《如影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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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有一句solgan:曾經的外遇,永遠的同謀,準确地描述了片中男女主扭曲的關系。

外遇一時爽,一直外遇可就不是一直爽了。

兩個人成為同謀,既殺死真愛,又殺死了那個曾經吸引自己,充滿魅力的TA。

先從最初說起。

又一枚全新的“渣男”,男主陸松(陳曉 飾),有音樂家的才氣,沒音樂家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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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身體不錯,精瘦,欲望持久,可硬扛,像生活在泥沼裡的一條永不疲憊的蟲,弓起來,俯下去——

吻戲,船戲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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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都不巧,女主文罂(杜鵑 飾),也是一枚文藝青年。

她從小學畫畫,畢業後做設計,自己開公司當老闆,在巴黎邂逅拉小提琴的陸松,迅速天雷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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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狗血?

是。

但狗血是這場工程必備的材質。

為的是建造情感的萬丈高樓,再把你一腳唯美地踹下——

這對俊男靓女,愛情的火把,宇宙間唯一的溫度,在開房的時候,Ta們都還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丈夫。

等他們決心厮守在一起,回國後就要紛紛解決掉自己的另一半。

必須是真愛啊。

可中年人真愛又有多少含金量。

來,Sir給你們出幾道聽力題。

故事背景是,雙方各自離婚後,為了圈住美人心,男主花了一個月的薪水,買了顆鑽戒。換言之,這物質代價,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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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男主跟女主說話内容開始變了。

男主:你學得會燒茄子嗎?

他單純在問女主技能點?

當然不是。

譯:因為我愛吃,你能不能為我學。

潛台詞,我都給你買鑽戒了,你也得“犧牲”啊。

再來一題。

男主:你能不能把屋子收拾幹淨,你們畫畫的都這樣?

譯:要有過日子的樣子。

——我都給你買鑽戒了,你也得“犧牲”啊。

最後一題。

男主:你居然有一張數額不低的賬單寄到家裡,我得看看買的是什麼,原來是給你父母買的電器。

答案很明顯了:我爺們啊,給過你大鑽戒的還記得嗎,你怎麼還沒表示點“犧牲”。

渣男無疑。

與渣男捆綁到一起的,十有八九也不是什麼純良癡女。

杜鵑這種高級臉與角色的言行舉止,形成讓人哭笑不得的悖論。

她的前夫是個有潔癖、極度理性的醫生,他質問文罂(杜鵑 飾)——你所說的真愛,那就是多巴胺分泌多了,像水果盤裡的蘋果,心理學上有“禁果效應”,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這是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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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道理。

但愛情往往不講道理。

放不開的女主,開始變得猜忌。

不僅默默成為男主前妻劉娟(馬蘇 飾)爆料貼《棄婦日記》的“忠實讀者”,拿着文字的細節去對照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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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接受對方邀請,打扮漂亮,帶上備胎男赴鴻門宴。

這女主角,是不是有點自輕自賤?

還有第三個人,馬蘇扮演的前妻。

在離婚後,将文字化成匕首,像對待發膿的傷口一樣,把婚姻裡的不堪挖出來,讓惡臭曝光在網絡,任由公衆點評。

她拿孩子作為籌碼,約文罂見面,揭穿前夫的謊言,告訴她這個男人身上的紋身怎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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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被旁人提醒聲音太大時,就厲聲反駁,如果小時候你的爹被别的女人搶走,你會提醒自己媽聲音小點嗎?

這是複仇,也是試探。

她就是要看看,你們這對狗男女的“真愛”幾斤幾兩。

這個前妻,是不是有些“潑”?

渣,賤,潑,濫情三元素齊活。

片中,所有人一邊醜陋地算計,一邊佯裝無事,繼續雲雨。

需要警惕,又無從防備。

所以,導演霍建起拍這一部電影的初衷,是為了讓人吃瓜吃得爽。

不。

這不是Sir熟悉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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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建起,這個名字,并不大衆。

但事實上,作為第五代導演,他累加的高分情感片多到吓人:

《那人那山那狗》(1999年,豆瓣評分8.5)

《藍色愛情》(2000年,豆瓣評分7.8)

《生活秀》(2002年,豆瓣評分7.0)

《暖》(2003年,豆瓣評分7.9)

除了講述父子的《那人那山那狗》,把他的作品連綴在一起,就是一部中國近現代男女情感變遷史。

從1931年(被前夫抛棄的女作家初遇蕭軍)綿延至新片公映的今天(2019年),88年過去了。

這些作品,每一部的主題幾乎都是:我們是如何相愛?又如何被愛傷害?

發現沒,霍建起愛改編文學。

《暖》之于莫言《白狗秋千架》,《藍色愛情》之于方方《行為藝術》,《生活秀》之于池莉同名小說……

這次《如影随心》,霍建起選擇女作家安頓作品,順理成章。

安頓在寫情欲時,姿态是“傾聽”。

傾聽那些拿不到台面上的男女之事。

再從種種若羅生門的叙述中,勾勒出時代演變下感情道德的縫隙。

學美術出身的霍建起,格外注重畫面的表意。

《藍色愛情》緻敬了《新橋戀人》,電影充滿水的霧氣。

霧氣是欲也是謎。

故事始于橋上一場未遂的自殺,又終結于一場未遂的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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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是女主袁泉的話劇舞台,她最欺騙性的表演,就是在橋上完成。

同樣,《暖》中也有兩個重要的道具。

一個是秋千。

郭曉冬和李佳在上面反複飄蕩,緊緊相擁,在婺源雨季的黃昏,男女情欲沖動的表達很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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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諷刺的是,在“高潮”點,男人看到的,是草垛的尖頂。女人,卻看到了北京。

同床異夢。

還記得河邊的鴨子嗎?

啞巴主人愛慕女人,又說不出來。

于是,這群鴨子一旦遇到佳人,就呱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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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水暖鴨先知。

直到《如影随心》,霍建起的魔法工具,是“床”與“花瓣”。

有兩場床戲很有意思。

一個是兩人争奪身上的被子,但,背靠背。

這就是睡着後的不自覺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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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一個動作,卻意象豐富。

他們開始倦了。

開始冷了。

開始怕了。

還有一處,兩個人躺在玫瑰花瓣中,花瓣,圍成了棺材的形狀。

這,也是視覺上的劇透。

女主角解釋過自己的名字“文罂”,罂粟花與虞美人本就是一個科目的花卉,有毒與無毒的區别。

情人與前妻,不也是一個女人的兩種狀态。

當“渣男”濃情蜜意時,你是優雅的好花。

可,轉瞬之間,你也可以成為有毒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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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霍建起之前幾部電影還能被包裹在詩意裡,最終形成一段看起來美好的記憶。

那在《如影随心》中,Sir看到的,是他前所未有地赤裸。

這何嘗不是我們今天的剪影。

度娘“出軌”,八年前,這個詞的日均搜索指數是2298,今天,是3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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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離婚率”。

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到,百年好合,越來越成為一句無法兌現的承諾。

據民政局統計,中國的離婚率已由2002年的0.9%,逐漸攀升至2017年的3.2%,離婚率已經連續15年上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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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别誤會,Sir并不是在合理化出軌,把時代當成出軌的替罪羊。

面對不道德的婚外情,我們的主流意識一直不缺怒罵和讨伐。

但情欲絕無可能靠懲罰去消滅。

相反,要想真正體面地愛,我們更需要看清“出軌”。

從呂樂的《趙先生》,馮小剛的《一聲歎息》,再到霍建起的《如影随心》。

我們大緻可劃出出軌共同的軌迹。

一,出軌的欺騙性。

《趙先生》裡,趙先生對小三說,“我心裡喜歡你”,這是真話嗎?

是。

但他對老婆說,“我還是留戀這個家的”,同樣是肺腑之言。

所以,欺騙,并不是一定需要說謊,對真實有所保留,也是欺騙。

二,出軌的延續性。

請記住《趙先生》的結局。

在街上被卡車撞倒成為植物人的趙先生,此時,他腦子裡不再有妻子和情人。

誰?

代替她們出現的是趙先生出車禍前一晚,在辦公室無意間邂逅的異地美麗女子(蔣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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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心莫測,并不在于人心險惡,是人心連當事人,都難以控制。

三,出軌的破壞性。

如同貧窮帶給貧窮者真正的傷害,不是物質的匮乏,是精神的自卑;出軌對被出軌者的緻命傷,也不是一段感情的裂縫,是對信任的絕望。

——連我最親近的,最相信的人,也背叛我了,我還能相信誰。

進而,是對自己的絕望。

《如影随心》裡,當女人的疑心被挑起後,男人的一切行動,就都成為疑點。

晚回家了,她擔心。

離開一小會兒去接電話了,她擔心。

慢慢的,擔心發展成控制,最終,她比自以為不如的“潑婦”更歇斯底裡。

就像一種病毒的能量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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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心》片名其實藏着另一種說法:如“瘾”,随“性”。

電影出現得很是時候,也隻能在今天出現。

翻看今天的社交平台,那些被講述、被轉述的爆料貼裡,到處是男人與女人,女人與女人在婚姻的攻防戰場上,扯掉最後一層以真愛冠名的粉紅色面紗後,你死我活地撕咬、纏鬥。

電影不是沒有問題,比如有些梗已經過時,演員的表演有些地方也不夠自然。

但。

放在霍建起一系列情感題材的作品序列,又不可或缺。 

它幾乎就是《奇葩說》一個辯題的故事化,婚後(有穩定感情生活),遇到“真愛”,要不要離婚?

婚後遇到真愛,怎麼辦?

接受or逃避?

歡呼or懊喪?

二選一or并軌而行?

Sir相信。

太陽底下的你總有一個影子,内心深處的你也有另一個自己。

以上圖片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