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有很多個瞬間,我覺得它不像是一部劇情片,像是一部細水長流的紀錄片,世界如此失序,現實如此殘酷。因為電影的上映時間剛好處在複聯4的檔期之内,許多看過電影的人,将影片的主人公贊恩看成是比肩超級英雄的人物,覺得他很勇敢,懂得反抗。

我并不覺得這樣的比喻很貼切,如果可以,誰願意去選擇成為這樣的英雄人物?誰願意在12歲的年華,過着整日抛頭露面,吃了這頓不知下頓的日子?

有時候,隻是因為沒得選擇。

在影片中有一大标志性的鏡頭畫面:腳鍊。

影片一開始,就為我們交代了贊恩的一大家子。他的父母是叙利亞難民,沒有固定的工作,卻生了7、8個孩子。一家人住在破破爛爛的房子裡,連一張像樣的床都沒有。

由于孩子太多了,父母親就用鐵鍊的一端綁住一些比較小的孩子的腳,另一端綁在桌腿。這些還在襁褓中的孩子,手撲騰着,有時嚎啕大哭,在可移動的範圍内爬來爬去,眼中透露着天真、迷茫與無助。這是腳鍊第一次出現的時候。

值得注意的是,贊恩主動将綁在弟弟腳上的鐵鍊解開,暖心地将他抱到房間。

第二次出現腳鍊的時候,是在尤納斯的家中。當時,尤納斯的母親因為沒有證件被捕,隻剩下尤納斯和贊恩在家中。為了解決兩人的生活問題,贊恩想了很多辦法,包括拿着藥房去藥店騙處方藥,放在水中,按杯出售。

年幼的尤納斯在制藥的贊恩旁邊爬來爬去,甚至還撿起一片藥片往嘴裡送,贊恩急忙制止,并把他綁在床邊。

第三次出現腳鍊的時候,也是影片高潮的部分,也是贊恩情感最豐富、最難以抉擇的一個部分。

此時的他們因為泰格斯被捕,沒錢交房租,沒錢吃飯,已經落得無家可歸。兩個人坐在喧鬧的大馬路邊,看着人來人往,卻沒有屬于自己的一個角落。

贊恩獨自走向街道的另一頭,尤納斯出于對贊恩的依賴,一直跟在他的身後。贊恩一次又一次地走開,但是又扭頭看看尤納斯,仿佛少看了一秒就會失去他。最後,他将尤納斯抱起放在路邊,用繩子綁住他的腳,自己一個人走到路的盡頭,坐了下來。

贊恩遠遠地望着,臉上還是沒有一絲笑容。看着尤納斯掙紮的樣子,贊恩用手抹着眼上的淚,我猜他心裡一定滿是糾結與無助。

他走回到尤納斯身邊,替他解開繩子,抱起他,為他最後打開薯片袋。

他知道,僅憑他自己的力量,沒有辦法将尤納斯帶大,他是時候做出決定了——将尤納斯送出去。

三處腳鍊,是希望一次次毀滅的代表。贊恩一次次地将腳鍊解開,隻不過是他對現實短暫的抗拒,被解放的人似乎有了自由,殊不知,隻是滑向了另一個更加束縛的空間——現實。

現實就是極端的貧富差距,現實就是髒兮兮的街道,現實就是擰開水龍頭卻滴水未出,現實就是來自父母無情的咒罵……

現實殘酷到連一點希望都沒有,連來自父母的關心與支持都不存在。就像贊恩在法庭上控告父母說的那番話一樣。

贊恩控告他的父母,生下了他。從贊恩的角度來看,他不希望自己的不幸再次發生在下一個小孩的身上,他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再去生育自己完全無法負擔的另一個孩子。贊恩跟許多同齡人相比,有着甚至超越大人的思想,有着反抗與鬥争的能力。

然而,從他的父母角度來看,他們也不過是這個社會現實環境的犧牲品。他們也無能為力,寄人籬下,看人眼色過着生活。他們的許多選擇從社會的大環境來看,并沒有太多的過錯。

他們一家人所處的黎巴嫩,是一個複雜的國度。黎巴嫩在中東被認為是宜居的天堂;但是在戰亂年代,它又會成為各國各教派争端的前線,成為一片混亂的地獄。

影片拍攝的場景是黎巴嫩的貧民窟,從高空中看去是滿目瘡痍的平房;走在街上,是令人壓抑的空氣和散發惡臭的垃圾。很難想象,這樣子的國度的首都會是中東最富饒的地區。或許有一天,當你走在首都貝魯特街上的時候,你絲毫不會察覺,潛藏在燈紅酒綠、光鮮亮麗背後的竟然是一個無序、混亂、沖突、髒亂、貧富懸殊的國度。

所以,看完電影,我一直在思考:贊恩這樣的狀況,究竟是誰的責任?

每一個個體都像是大風中的一根羽毛,毫無反抗力。

而走出黎巴嫩這個國度來看影片中呈現的問題,會發現其實許多都是全球性的問題。底層孩子的生活、教育、生育等等是不分國界的,每一個命題都深刻且值得反思。

回到我們的華語電影,在對關于孩子題材的挖掘是遠遠不夠的。我們的許多電影,大多是非常宏偉、且具有時代感的叙述,對于個體的關注,尤其是極少将鏡頭聚焦到孩子的身上。我們每個人都是從孩提成長起來,成長的問題、童年的回憶都是人生中難以忘卻的篇章。

影片的結尾,是贊恩面對鏡頭露出大大的一個笑容,那是全片中贊恩為數不多的微笑。這樣暖心的結尾,像是導演在一曲悲歌後突然轉調,用稍微溫情的方法,撫慰觀衆的心。

但,在那樣的國度,真正能遠離傷痛的孩子,又有多少?